晚上下了场雨,这会儿天虽然晴了,工地四处都是泥。
陪着合作商那边的人在工地门口和承包商寒暄完,林霂深就见姜凌拉着一车废料从里面出来,浑身都是泥和灰,瘦弱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身后推车的重量。
好在身上还有点儿肌肉,否则那身材,简直就是只瘦猴。
姜校霸现在不是厨神了,是个标准的建筑工人,脸被安全帽一遮,加上浑身的泥,气质全无。
刚刚和承包商间接打听了姜凌,因为连上下级都算不上,承包商只从工头那儿偶然听到工地招了个很乖很能吃苦的孩子,才十八岁。
装乖卖傻,还谎报年龄。
今天为了充场面,林霂深换了身浅灰色休闲小西服,看见姜凌这样,瞬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穿普通衣服出来,这么一对比,怕他会误会是来显摆的。
姜凌抬头也刚好看见林霂深,只是瞥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拉着车往前走。
小少爷今天挺有少爷样,看上去清清冷冷,一点儿不像精明的商人,像个世家贵族的读书人。
等倒了废料拉着车回来,原地只有林霂深一个人,提着根钢条在戳地上的泥。
姜凌没理他,推着车继续往前,林霂深在后面嘿了一声。
“你这对待金主的态度不行啊。”林霂深提着钢条走过去,在车轮上敲了两下,“工头要是知道你得罪了我,你还想不想干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姜凌转头看着他,“商场上那一套对我没用,没事儿我走了。”
“啧,你这人,跟厕所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林霂深叹了一声,认栽了。
姜凌这人,只有自己愿意才会屈服,别的招都没用。
没见到姜凌之前,林霂深在要不要帮他之间还有犹豫。先不说姜凌愿不愿意,他之前说过离他远点儿的话,林霂深还没忘。
这会儿面对泥人一般的姜校霸,林霂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得帮他。
不认识的人就算了,偏偏认识,做不到袖手旁观。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不应该是他的世界。
姜凌一手扶着车不说话,林霂深扔了钢条,又问:“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啊?”
“你太平洋的警察吗,管那么宽?”
“我去你……。”林霂深简直想骂人,想想陈哥的话和宋柠,又忍了下来,“我就是管得宽,你再这么拽,我立马让工头开了你!”
“随你。”
“好,有骨气。”林霂深呵了一声,竖起拇指,“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这些年无缘无故的恶意姜凌见的多了,向来都是兵来将挡,也懒得争论,推着车甩给他一个背影。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林霂深烦躁地在石头上蹭掉鞋底的泥,离开工地让司机去了医院。
远江的医院不大,医生护士倒是挺热心,在心血管内科的住院部用赵恺的名字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赵奶奶的病房。
林霂深向来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每次进医院都无端火大,今天看到病房里坐在床边的赵奶奶,居然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三人间的病房只有一位女病患,老太太满脸是笑看着赵恺照顾隔壁床的老头喝水,嘴里应着老头的话。
“你这孙子真孝顺,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孙子,死都瞑目了。”
“您别瞎说,病好了且活呢。”赵奶奶摆摆手,“我倒宁愿他不孝顺,少受苦。”
快一个周,赵奶奶搭了支架之后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手还不能端重物,不能弯曲,精神头不错,完全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她很慈祥,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却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赵恺和她有几分像。林霂深听她不缓不慢说话,想起了自家老爷子。
“我之前摔断了骨头,请的那个护工哦,整天抱着手机,使唤不动。”老头还在继续抱怨。
“您给那么多钱,我们得对得起钱是不。”赵奶奶爽朗开着玩笑,一旁的赵恺只干事儿,也不说话。
看来赵恺找了份护工的工作,难怪工地只有姜凌一个人。
林霂深叹了口气,转身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请她帮忙一起去收费处结账。
赵奶奶搭了四个支架,加上住院费、药费检查费,七七八八将近七万块钱,接下来还要住两天,出院还得拿药,怎么也得八万不到。
姜凌和赵恺在工地干上半年也不一定有这么多,这骨气坚持到最后,学不用上了。
虽然只是颠勺,学好了毕业总不至于没出路。
从医院出来,林霂深买了瓶水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忽然间迷茫了。
林家的光环剥夺了自由,却间接摆脱了很多正常人应该有的烦恼。
林霂深一直觉得,没有林家,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番事业,现在却不敢笃定了。
如果和姜凌拥有同样的,会不会过得比他现在还差。姜凌那么能吃苦,那么能屈能伸的人都混成这样,一丝气受不得的林少爷能干嘛呢?
“哎!”林霂深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脱了西服外套抱着,用手机导航附近的公交车站。
活了十七年,坐公交车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路从南城转车到老城区,林霂深被挤掉了半条命,下车的时候老感觉身上一股人味儿。
【作者有话说】
赵恺虽然惨苦,但他从小有奶奶关爱,童年还有亲妈,所以比我们姜校霸开朗点儿。
姜校霸你的骨气呢
老爷子在前厅听戏,今天没听唱片,两位穿着长衫的真人在屋里给他现场表演,咿咿呀呀的声音在门口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