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藿没理会他,比他先转身了店里。
晚上加了一会班给两条拉布拉多洗完澡,又轮到陈藿值日搞店内卫生,她之前一直借住在店里的小行军床上,最近有个店员的室友回老家了,还剩大半个月房租白空着,陈藿又借住去了那里。
重走西涌巷道不必躲躲闪闪的感觉,也是久违了。
这时候西涌正是热闹的宵夜时间,主街上的小店都摆起了路边摊,塑料凳折叠桌,把路都沾满了。
走过最黑的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口,屋檐下一点烟头的橘光忽闪,陈藿听见一声冷笑,无视的继续往前走。
黑影里杨勇无声无息的换了个方向,几分钟之后,就抄近路堵住了陈藿的前路。
“我身上现在没钱。”陈藿垂着头,木然的说,“还要等几天才工资。”
杨勇把烟蒂咬在犬齿间,眼神阴戾的盯着陈藿,脚下不疾不徐的绕着她踱了一圈。
“趁着王经理去外地,你又敢回来了,以后长点心吧。”
陈藿手抄在衣兜里,欲往前走。
杨勇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领口,几乎将她半提了起来,“衣服不错啊,不会是你自己买的吧。”
陈藿反手一个耳光挥过去,被杨勇半路拦截挡住了手,领口被松开,陈藿扯下褶皱的衣襟径直走了。
回到家门口,还没等调整情绪,陈湖已经推开了门,探着头冲她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快,听见脚步声就猜到是你,我都困了,就等你了。”
陈藿默然的走进门里,陈湖快反手关上了门,搓着手坐下了。
陈藿扫了一眼,这屋子几乎和自己离开的时候全然变了模样,被打砸了那么一回,所有经年的老物件几乎全没有了,客厅看不出颜色的老沙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不知哪掏蹬过来对付事的几把凳子和掉了角的茶几。
恒一从卧室走出来,抿着嘴冲陈藿轻声问:“吃饭了吗?”
陈藿点头。
陈湖从身体深处打了绵长的哈欠,泪眼迷蒙的看着陈藿,突然笑了一声:“看你怎么有点胖了,看来挺享福的,伙食也不错,生活也不错,挺好,挺好,”他嘶了一声搓搓手,“虽说女孩不是传宗接代的,但眼看着家里这么困难,你爸也不在了,你就算冲着你爸,也不能袖手旁观站干岸是不是,多少搭把手吧,光自己享福去,哈欠~那也太不地道了吧。”
陈湖这话太熟稔了,搁他这里,再久没见的沟壑仿佛也能瞬间弥合,他就像天天都能见到侄女那么日常,多一点不愿动动脑子去想。毕竟在他那里,谁不是那么活着,谁都能活着,谁也不比谁强。
陈藿拿眼神去询问恒一。
恒一遇事不安,大多数时候是年轻,但最主要的是他在这个家里没有立场,也没身份。
不明不白的,拿什么主意都像有掣肘。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陈藿身边,“家里这情况,医生说已经不太适合放爷爷一个人整天这么待着了,最好白天能有人看着点,或者,送去养老院,有专业的人照顾,有针对性的做一些思维训练,还能延缓病程的展。”
“哟,”陈湖跟牙疼似的那么一吸溜,“听说养老院的护工总打人呢,拿冷水喷头呲脑袋,拿拖鞋扇嘴,往饭里弹烟灰吐痰,”他摇摇头,“我亲爹我最清楚,他去了指定是最挨收拾那伙的,得烦得让人家一天打八遍。”话说完看那两个小的都看他,一摊手,“你们有钱你们就送,还省得我白天送饭了呢。”
恒一压下胸口梗着的一口气,看陈藿:“大多数养老院都不那样,我今天打电话问了,离西涌不远,有家规模不大的,收费也还合理,而且现在对养老院风评不是不太好么,人家说院里都安装摄像头了,家属可以24小时在手机上切视频看家里老人的情况,绝不会存在虐待的问题。”
“多少钱?”陈藿问。
恒一抿了下嘴唇,“六千五。”
“什么?”陈湖惊得拍了一下手,“你们可真有钱。”
“六千五是能自理的老人,”恒一接着说完,“爷爷这种情况,暂时还得算不能自理的老人,一个月八千。”
房间里一阵沉默。
陈湖抬手搓了搓干燥起皮的脸,觉得这屋里的事已经没有自己参与的必要了。
陈藿心里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就算用空闲时间再去兼份工,就算再加上恒一打工的收入,将将巴巴的凑够了,那俩人就真连日常生活费都拿不出来了。
她就算了,总能将就,但恒一呢,那么大个小伙子,学杂费总不能一分钱不花,去食堂总不至于顿顿啃馒头就着免费的萝卜紫菜汤。
陈藿知道那滋味,身体的伤害事小,更难忍受的会是坠在脖子上,勒得人永远抬不起头来的自尊心。会永远不敢争取,会一有人笑脸相迎,就自卑得躲远。她不想恒一也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