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热酒下肚,外面的树叶被风吹得像鬼叫一样,不久噼呖叭啦的雨点打在瓦上。
“三哥,你先去找一下余书记,我希望你早点能过来作个伴,喝喝酒,话话事。”四叔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你家永贵今年有25岁了吧,有合适的人吗?”春分脸、颈部、手都是红的,话也絮絮叨叨的。
“三哥有合适的,给牵个线。”四婶给三哥夹了块肉。
雨哗哗地下了一个把小时,慢慢小了,渐渐停了,又是亮堂堂的阳光,春分讲要回去,四婶说吃了晚饭叫仁贵送他回家。四叔带着春分在周围走动。
“坐南朝北,背靠老虎崖,前临龙潭,确是好地方”春分赞不绝口。
“宋高宗泥马渡江后,江北的读书人、大官、富户都纷纷渡江而居。据说太祖九代孙赵瑞携家人定居洋湖镇河街,赵瑞母李夫人乃崇佛之人,有一次从葛岭山上下来,有一猛虎横居路中,众人不知所措,李夫人下轿,向着老虎崖的方向,合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猛虎由怒睁圆目,则伏地而眠状。众人也都双手合十,默念佛号,从白虎旁走过。感念于此,赵瑞上书朝廷,高宗敕令拨银万两于此地造白虎寺。寺前用汉白玉塑一白虎,后人有云:白虎乃太祖,护佑赵宋立江南。”春分讲得有根有据似的。
“三哥,那金交椅的事,也是确定的?”四婶虽也是信佛之人,信口就来一句。
“妹子,你持家是一把好手,但在三哥面前你谈金论银,就有点俗了。”春分笑着说。
“也就三哥,你可以讲她,我这辈子在她面前不敢说半个不字。”四叔看着春分不高不低地说。太阳往西靠了,春分说出来一天了,也该回去了。
“我弄得你们二个人吃,还合起来笑话我。”四婶拿了个竹篮,捡了有南瓜、土豆、糙米、米粉、粉皮之类。
“石伢子,今天酒足饭饱,特别开水,拿个布袋子,糙米我就背回去。”春分说。
“我父亲多次讲:你三哥家时运不济,打成地主,我们家几代人受他家恩惠,有机会要知恩图报!”四叔道。
“我们三家同一祖先,同居于此,互相关照,乃应当之事,我时运不济,不怪公家,更不怨你们。时代浪潮来了,你我都要顺势而为,有人就有一切,好自保重!”春分挥挥手,背起布袋就向山下走。
过了几天,没有春分的消息,五月底的早晨,太阳尚未出来,永贵正要挑着粪桶出门,就看见长长的一队人,领头的是高高大大的吴铁军,高举着一面红旗,在微风中招展,上写作工整的大字:洋湖人民公社革命先锋队。歌声在寂静的山谷显得特别洪亮,四叔四婶和小贵都站坎上莫名地看着,不久队伍来到他们面前。
“四叔,我们是革命先锋队,这是张一飞同志,也是先锋队的司令。”吴铁军双手抓着红旗,指着旁边的张一飞讲。四叔似曾认识,又记不起是谁,看他白净细腻的脸,穿着一套绿军装,戴着八角帽,帽前沿挂着红五星,胸前是主席像章。他立即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去握张司令,那手就像吃透了水的黄泥一样滑润。
“欢迎,欢迎革命同志们!”四叔用生硬的半土半洋的话,满脸堆笑地看这支队伍说。
“余四叔同志,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革命的形势一个高潮接着又一个高潮,我们广大人民群众都要投入到这火热的革命行动中,才不会落后,你的意见呢。”张一飞路上想好的好些词。
“张司令,我们都听毛主席的话,拥护你们的革命行动。”四叔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们带了米、油、盐来。这些就要打拢你了,柴和菜我们会派队员去弄。”余铁军对四叔讲完,又对几个年青男女吩咐着采野菜捡柴火之类事情,没多久,南山上的人似乎沸腾了一样,仁贵出来一看,有四、五个人在你追我赶捉兔子,仁贵连忙进到厨房,对四婶说:
“妈,你养的几只兔子,有人在捉。”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不分你我的,我养的就是给大哥预备的。”四婶看到张一飞进来,提高了嗓门说道。
“早就听说四叔能干,今天看四婶更能干。”张一飞笑着说道。
“司令,何以见得四婶更能干?”赵蕾抱着一梱柴火进来,看着一飞说。
“毛主席讲:妇女能顶半边天,生娃弄饭洗衣服,还能下地劳动。我们伟大的四婶还会养兔子,你们说不比四叔能干吗!”张一飞的嘴巴,像是连珠炮,清脆有力。
吃过午饭,外面的阳光像是无情的火炉,竹林下,樟树边,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人,四叔带着顶大草帽背部把油亮的锄头回来了,四婶忙叫他到西厢房中,端了碗锅巴饭,还有几块兔子肉和咸菜,四叔喝了一碗水,然后端起碗就吃。
“福贵怎么说?”四婶凑到四叔的耳边轻声问。
“这是从上面来的意思,好像是要弄个什么劳动大学,叫我们主动积级又不失分寸地配合一飞他们的工作。”四叔轻声说。
“那可怎么办?”
“你和仁贵几个交待好,千万不要出乱子!下面炒几个菜,我陪他们几个喝几盅。”四叔过去的性格是不理不管认死理,平贵的事后,他想了很多,福贵、春分的聊天使他茅塞顿开,他现在更像一家之长。
“春分的外甥女,过些天会过来,,她也加入了什么革命青年突击队,据春分讲争取也上个劳动大学,你叫仁贵小贵也听话点,争取坏事变好事。”四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来了四个骑自行车的人,都是白背心,下身穿西装短裤,脚穿凉鞋,车前架上挂着个包。
张一飞,秦岚等几个人迎上去,握住前面一个中年男子的双手。
“黄书记,你工作这么忙,还亲自来视察工作!”张一飞握手就是县高官黄天浩,东北黑龙江人,年轻时参军,在四野从士兵干起,又随大军南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每一步的升迁,都是拿小命换的,一同参军的同村18人,可能不到三分之一,过了江,打下九华县县长,干起了地方工作,却还是部队的做派,说一不二的。还有江鹰,张卫红,张新民和余建国书记。
“一飞、铁军你们把大家召集起来,我们开个会。”黄书记把车倒在枣树旁,就走到堂屋,四周看了一眼,不断地点头。四婶把刚泡好的一杯热茶递到他眼前,书记双手接过茶杯。
“收拾得干净利落,是个好地方。”低头轻轻吹开茶叶,喝了一口。
“好茶,是今年的新茶吧,好久没喝到这么香的茉莉花茶。”这院子站满了人。
“书记同志,革命青年突击队11人,全部到齐。”张一飞一本正经地向黄书记报告。
“同志们,我代表县革委会向你们问好!当前形势喜人,也逼人呀,你们都是从大城市的优越环境,响应国家号召,怀着梦想和热情来到这个广阔天地,我们这里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就像一块处女地,需要有理想有热情的像你们一样的人来用青春谱写,根据上级的精神,我们将在葛岭地区,进行了规划,准备把它建成一个红旗示范,工农兵大联合的舞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让我们携起手来加油干吧!”大家热烈鼓掌,四叔四婶一家也激动得鼓起掌,情不自禁地喊道:
“好,好!”这时,有几只乌鸦落在枣树上,仰着头胡乱地叫着,麻雀也是飞来飞去。铁军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乌鸦扔去,那鸟儿尚识时务,拍拍翅膀远走高飞了。
后来地区、省里的大小人物一批又一批地来了,洋湖到葛岭的也加宽了,可以走拖拉机和汽车了,人也多了,有五湖四海的青年,也有南征北战的将军,四叔也成了有组织的人,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四婶养的猪、鸡也更多了,更忙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上午,太阳从东边升起,大地灼热。后来起风了,乌云从西边涌来。一队队长林昌俊领着十多个队员在梨树垭下开山平地。
“同志们,天气凉爽了,我们加把油,把前几天落下的工作补上,好不好。”昌俊大声说道。
“队长,早上喝的稀饭不给力呀,叫四婶帮烤几个土豆红薯啥,我们就一定能计划完成任务。”赵蕾笑着还未说完,队员都在起哄道。,
“土豆、红薯!”昌俊把小贵叫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小贵放下铁铲,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