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他贫血是我吸出来的?你赖我?”
“可不就你吸出来的!”
“行了!这闹腾。”黎英睿背对着两人挥了下手,“三点半瑶瑶得腰穿,让孩子睡会儿。”
黎巧怡噤了声,拎起挎包,劲儿劲儿地出去了。黎建鸣站在原地,气得直呼哧。
“她来事儿了?犯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门又开了。黎巧怡从门缝伸进头,带着一脑袋拖布条子,活像鬼片里的恶灵。
“损崽子滚出来!抽血去!”
等俩炮仗出去,黎英睿这才敢脆弱。坐到床边,默默搓着闺女的小手。
“爸爸。”黎思瑶在床上蛄蛹了一下,从枕头上歪过脑袋看他,“呆会儿我自己去扎针,你在这儿等着。”
黎英睿偏头看她:“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我坚强。”
黎英睿低头笑了笑,一大滴眼泪滚出了眼眶。砸在大腿上,晕出一朵灰败的小花。
“别哭。”黎思瑶从床上轱辘起来,跪着拿掌根给他抹脸,“哎呀,你为啥老是哭呀。”
“因为爸爸觉得。。。对不起瑶瑶。”
“没关系。”黎思瑶把脸颊放到他肩膀上,摸着他花白的后脑勺,“我原谅你了。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
黎英睿的面容扭曲起来,像扣了张晒化的塑料面具。他突然搂住女儿,不让她看见自己的难堪。
父女俩默默地抱着,墙上的挂钟嚓嚓地走着。等分针指到25的时候,黎思瑶从黎英睿怀里钻出来,爬下了床。戴上口罩,穿好拖鞋,倒腾着小腿出去了。
骨穿室在楼梯口,距离病房只有十几步远。黎英睿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
黎思瑶敲了敲门,还扭头冲他笑了下。黎英睿也扯出个笑,扬了扬下巴颏儿。
门开了。黎思瑶迈了进去。门关上了。
在黎英睿这边看不到门,就好像墙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把黎思瑶活生生地吞了进去。
腰穿和鞘注,是儿童血液与肿瘤科最常用的侵入性操作之一。6cm长的大粗针直接扎进腰椎,提取出脑脊液后,再注入药物。
整个过程需要二十分钟,而且因为穿刺针比局麻针深,所以异常疼痛。更可怕,这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坎儿。像黎思瑶这种急性淋巴白血病,治疗过程中大约要经历18~24次腰穿。
黎英睿在原地呆了会儿,还是走到了骨穿室的门外。手指扶着门,从门上的小圆窗往里张望。
骨穿室不大,是个长条房间。床顺着放,床头正好朝门。黎英睿能看到女儿那白惨惨的秃脑壳,在宽宽的病床上,小得像一颗台球。
医生从后搂住黎思瑶,把她侧身蜷腿固定。护士端了一个大金属盘,两人在后背一阵忙叨。
忽地,伴随一声尖锐的嚎叫,黎思瑶大哭起来。
“别动,好宝,千万别动。”护士摁着她的头不住安慰,“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哪里有什么马上,这针要硬生生地扎二十分钟。
黎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小手在半空中不住握拳,张开,握拳,再张开。像是要攀爬一根细细的藤蔓。
“爸爸。。。爸爸。。。呜啊啊啊。。。爸爸!爸爸!!!爸哇啊啊啊啊!!!”
泣血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转着破音。
黎英睿猛地翻到门旁的墙面上。拿颤抖的虎口撑着眼眶,泣不成声。
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此刻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痛哭着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