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淮走到柴房外时,透过窗户看到唐潇染躺在柴堆上,身边摆了一堆酒壶。
槿淮推门而进,仰头看着唐潇染,喊道:“醉死了没?”
唐潇染转身,随手抓起一个酒壶扔下去,槿淮往旁边挪动了几步,落下的酒壶正好砸在他脚边。
槿淮笑道:“看来还没完全醉死。”
说着,他脚尖轻点,跃上柴堆,抓起一瓶还未开封的酒壶就要往里送。
就在即将打开酒壶时,槿淮的手被唐潇染抓住,那双清明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槿淮:“这是我的酒。”
“我知道是你的,我喝喝怎么了?”
槿淮不在意地打开唐潇染的手,又要接着打开酒壶。
唐潇染上手去抢,每一个招式都被槿淮挡下,最后酒壶还是稳稳地落到了槿淮手中,她气到咬牙:“你来这就是为了跟我抢酒喝?”
槿淮喝下一口酒,回味了几番,品鉴道:“味道还行。”
唐潇染在柴堆上躺平:“当然,这可是十两一瓶的千金醉。”
槿淮惊讶地看了一眼酒壶上贴着的标签,啧啧称奇:“往日里那么抠门的博平县主,如今豪奢到喝十两一瓶的千金醉了,怎么,打算关完禁闭就饿死不活了?”
唐潇染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并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来到这世上的原因,想不明白只能借酒消愁,这种时候就不委屈自己了,喝点好酒也算是给我这段时间的犒劳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槿淮不解地看着唐潇染。
唐潇染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晚霞,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目标想要实现,读书人想要中举,富户人家希望能更加富有,农民人家希望年年丰收,这些目标或伟大,或渺小,或难以实现,可每个人都在为了目标而努力。而我呢,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是一个孤儿,我想了很多次,也许我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什么县主之位我都不稀罕,从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百姓平安,可后来我现,我连朋友都护不住,仅仅只是一个人,我都护不住,哪怕我是县主,可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一句话,我的身份,我的努力都可以被抹灭。我不清楚我究竟想要什么,百姓平不平安与我有何干,这一切都不应该由我来担心不是吗?边境有将军,京中有文臣,一个县主对大虞来说无关紧要,那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是为何呢?”
说着,唐潇染打开来一壶酒猛喝了几口,她的脊背微微弯曲着,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有时我在想,我应该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小偷,借着别人的名头继续活下去,可有时我又在想,我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我会感到歉疚,更何况我用她的身份做了不少好事不是吗?”
槿淮没听懂她后半段话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借了别人的名头活着?那你是谁?”
唐潇染愣愣地看向槿淮:“是啊,那我是谁?”
槿淮伸手抓过唐潇染的手腕开始把脉,片刻后他的眼神更加疑惑:“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你到底怎么了?”
唐潇染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自己想不通而已,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槿淮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到唐潇染身边,看着唐潇染的那双紫瞳,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唐潇染算的命,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你别跟我说,你是占据了唐潇染身体的一具灵魂。”
唐潇染有些惊讶槿淮的聪明,不过转念一想槿淮本来就挺聪明的,于是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槿淮回想起之前算出的结果,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我不明白为何你有两颗主星,一颗暗淡,是死亡之相,可另外一颗却与正常人无异,原来是一具身体里装了两具灵魂,难怪难怪。”
“所以我在这个世界,是真的孤身一人。”唐潇染叹了口气,“在我那个世界,我的亲人只有我的外祖,可后来家族内乱,我的外祖被他们杀害了,为了复仇,我学了无数东西,几乎杀光了家族的所有人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甚至我的父母也被我亲手杀死,槿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十分可怕,就像一个杀人狂魔一样。”
槿淮摇摇头:“不管你过去如何,起码在我眼里,我认识的唐潇染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
唐潇染微微愣住。
槿淮肯定道:“是啊,好姑娘。也许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手段狠辣,下手毫不留情,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你只是外表裹了一层坚硬的壳,内里是很温柔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温柔这个词也能跟我搭边了?”
唐潇染哭笑不得。
槿淮也笑:“为什么不能跟你搭边,你是你自己啊唐潇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活在这世上,起码有一点是真的,就是你是你自己。”
“我……是我自己……”
唐潇染将这几个词反复在嘴里咀嚼,随即惨然一笑:“我是我自己又如何,我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陛下盯在眼里,就像一层膜紧紧包裹住我,我只能利用好每一口空气才能勉强活下去。”
“那就别关心陛下,也别关心别人的想法,照你的想法去做。”
“怎么做?”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可以在街上策马,也可以扮作医女去救治病人,甚至可以扮作乞丐躺在地上等着别人施舍,总之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必在乎陛下怎么想。”
“你这说的都跟我想的不搭边啊。”
唐潇染吐槽道。
槿淮摆手:“怎么就不搭边了?我问你,若你要骑马,是不是要挑马,是不是要选粮草,还得买合适的马鞍,你的每一笔银子分散出去就是保护百姓了,有一部分百姓因为你的花费而得到了银子,他们的生活就有了保障,难道还不是保护了他们吗?”
唐潇染愣住了:“这还可以这么想吗……”
“不然只有出兵打仗才算保护百姓吗?打仗固然是为了保护百姓,可换个方面想,打仗死的百姓还不够少吗?多少将士去了战场一去不回,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打仗只是牺牲了一部分百姓,保护了一部分百姓的方式,而你花银子,就是一个和平的保护方式。若你是医女那就更简单了,照你的医术能救治多少重病的百姓?每救一个人你都是在挽回他们的家庭,你的药丸几文钱便可以买一颗,并且见效极快,难道不比那些个熬苦汤还长年累月都不治好的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