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祖母忧心,隔日,哪怕天降大雪,江颂月也带着闻人惊阙回去了一趟。
府中人没想到两人冒着鹅毛大雪回来,全惊到了,忙不迭地迎人入内,姜茶热水挨个地奉上。
江颂月饮罢姜茶驱寒,问起祖母,管家一拍脑袋,道:“嗨,我竟忘了让人给老夫人传话了……”
“没事,我过去就好。”
江颂月阻止人通传,扶着闻人惊阙绕去主院,亲自找人。
与国公府相比,江府不够奢华庄严,但胜在更具趣味。
就好比假山中独脚而立的仙鹤头上积雪滑落,露出的下面细致地点的红漆。
闻人惊阙怀疑那是江颂月幼时贪玩让人点的。
他不该看见,否则定要问上一两句。
闻人惊阙对这府中景致是十分满意的,一路上听着侍婢与江颂月汇报府中事情,分心幻想住进来会是什么景象。
府中主人家少,下人多,不必时常招待什么姑嫂,没有争吵哭泣,清净。
不好在江颂月的院落与老夫人的离得近了些,平日里两人打闹不好弄出大动静……不过老夫人识趣,听见了,应该也不会多加干涉。
一路想入非非,到了主院,外间聚着绣花的侍婢见了江颂月,连忙站起,道:“老夫人去花园看了会儿梅花,刚倚藤椅上睡着了,还没醒。县主,可要奴婢去喊?”
“不用。”江颂月制止。
房间中燃了炭盆,很暖,进去这一会儿功夫已有冒汗的趋势。
侍婢上前来为江颂月解狐裘时,再次被制止,她转头与闻人惊阙道:“多披一会儿,等祖母看见了再脱下。”
让人退后,她轻手轻脚走近内室,拂帘一掀,看着里面不动了。
闻人惊阙就在她身侧,目光从她发顶越过,见内室中背风的小窗开着半扇,窗口处摆着一张宽大的藤椅,两边各有一个取暖的炭盆。
江老夫人仰卧在藤椅上面,双手自然地搭在腹部,压着绒毯。绒毯半搭,有一半垂落在地上,恰好压着掉落的半展开的画卷。
画面安逸静谧。
闻人惊阙观察敏锐,看出那是一幅雪中红梅图,左下角署名露出一个“江”字,余下的被绒毯遮住。
这祖孙俩不懂诗画,所以那画该是江家祖父的遗物。
江老夫人大抵是思念故人了。
闻人惊阙眸光移到近处,看见江颂月怔怔看着熟睡的老人,眼眶泛红,双颊因紧紧抿着的嘴角微微鼓起,像极了当年那个萧瑟秋夜里,隐忍哭泣的模样。
目光顺着江颂月的视线重返江老夫人身上,这回闻人惊阙格外留意老夫人身上的绒毯。
稍微显旧,上面绣着追逐鞠球的两只狸猫,因年久绣纹已经褪色。
这样童趣的绒毯只会是府中孩子的。
闻人惊阙看向它的主人,见江颂月轻轻放下垂帘,揉揉眼睛转过来身。
他不动声
色地站立,任由江颂月将他牵出房间。()
回到江颂月的小院,闻人惊阙被安置在软榻上,腿上盖着毯子,手边摆着热茶与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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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颂月道:“我得忙年底的账了,你就坐这儿喝茶、看你的竹简吧。”
闻人惊阙便手持竹简安静地坐着,幸好他眼睛用不着,可以光明正大地对着任何方向。
江颂月坐在另一侧的书案后,面朝连绵飞雪,飞快翻着账册,青桃与管家分立两边,一个协助她二次核验,一个记下她提出的问题。
天色太暗,为了方便,桌案上摆着两盏烛灯,橘黄色的暖光照应着江颂月专注的神情,长睫随着眸光的扫视,逐渐低垂,再如蝶翅轻轻抬起,往复循环。
江颂月看得很快,可以说是一目十行。
闻人惊阙心道,人各有专长,在这一方面,她得心应手。
翻看过三本账册,停下歇息时,管家递上礼单请江颂月过目。
“怎么都比去年多了近一半?”
“是老夫人的意思……”管家瞅了眼闻人惊阙,侧过身去,声音很低,“县主成亲第一年,礼数不能差了。”
江颂月往后翻,道:“这也太多了。”
“就这一年多些,明年就恢复往常的量了。”
这样还说得过去,江颂月点头,算是认可了。
管家又说:“云州的年礼已经到了,宋寡妇传话,想邀县主今春去云州小住几日。”
宋寡妇膝下空空,除了一个招猫逗狗的顽劣小叔子,没有任何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