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征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眼皮紧紧闭着,不时深叹一声,不时用拳头敲击着炕沿,他接受不了更不敢相信女儿嘉英会为了一个傻子变得这般决绝,这样不顾一切,那破烂的木屋里赤条条难以入目的画面,她是害了什么病还是被蒙眼汉上身了呢?
胡元芹用虚弱的嗓音问他:“你真舍得嘉英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一个当爹的还能把她生生逼死不成?这块不值钱的贱肉跑去跟人家睡了觉,愣是把那绿夹壳里的生毛豆熬成了粥,哎呀这个郝春迎啊郝春迎,你究竟哪里好?迷得我家丫头这般不顾一切跟你跑!跟你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去!”
“事都出了说啥也没用了,春迎这娃娃是憨了些倒是肯干有力气,这个秋还不是靠他给挺了过来。”
嘉征民睁大眼诧异地看着自己老婆:“你拿嘴吃了屎了?说得这叫什么话!有力气啥用?我花钱雇佣他他不卖力气谁卖?咋的?拿钱还搭上个闺女天底下的仁义事全让我嘉征民一个人全干了?”
“行了,那也得要脸,这事可不行说出去,要不嘉英以后靠什么活人,豆碰豆,瓜配瓜这就是她的命,谁也翘不动她的脚后跟!”
雨后的大路被冲洗的格外干净,几片枯黄了的杨树叶片随着风肆意飘荡着,郝春迎推着车上的嘉英停了下来,咽了几口唾沫说了一句:“我害了你……”
嘉英听后自然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笑着走到他跟前搂着他的胳膊问他:“你想不想娶我?”
“想!”
“那就要狠下心来,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在一起,闹成这个样子,你怕我再也回不去那个家对吗?”
“对!”
嘉英低下头从衣兜里拿出那个包裹得圆鼓鼓的手巾,层层打开显露一捆崭新的人民币,笑着拿在手里郝春迎眼前晃来晃去:“我娘给的!嘴上骂得狠心里软得紧,春迎,迈出这一步真的没有回头路了,眼下你肯娶我肯嫁这就够了,咱们两个人慢慢把日子过好,等到那一天再回来我爹也就不会反对了。”
郝春迎的眼眶中被层层水雾覆盖,将嘉英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说:“拿命疼你!”
嘉英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下去,重重点头:“带着你的媳妇回家让她婆婆看看吧。”
她坐上车,推着车的郝春迎加快了步伐,这时的嘉英将额头前的秀抚向耳后,轻开红唇唱了起来:“风儿吹那月儿晃,夜未央,哥哥你难眠妹妹我惆怅,那一道土墙隔着的想念绕房梁,冷呀冷,想呀想,红烛锣鼓红被床,出嫁来呦……娘缝衣来爹熬汤,盖头穗儿晃呀晃,盖头穗儿晃呀晃……”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静静地流淌。
古林镇,嘉英带着郝春迎逛来逛去,此刻的她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还有不足十里的路就要见到张翠莲,虽说二人之前见过面,但这一次自己的身份不同她决定买一些体面的礼物算作儿媳妇见婆婆的见面礼,她们来到了一家布店扯了一匹上好的布料,要付钱的时候嘉英犹豫了,什么好衣坏衣蔽体就好,倒不如把钱买些实用的,转过脸问郝春迎:“镇上有卖牲口的地方吗?”
“有!”
“快点带我去!
牲口市场是古林镇最为繁忙的地界,人也比较混杂操着各地的口音在牛哭驴叫声中扯着嗓子叫卖着,到地方嘉英一眼就看到了两头红毛黑花肥猪,她弯腰问向正专心抽着旱烟的老人:“有母猪没有?”
老人见来了买家,吐掉嘴里的烟头,指着两头肥猪笑着对她说:“有!这是一公一母!但咱可不拆开卖!”接着他伸手强势拉开两头猪的后腿指着猪的肚底介绍:“你看它们这撒尿的地方不一样!”
嘉英红着脸说:“你咋跟卖鸽子的一样还成对卖?”
老人抹嘴认真讲道:“啥都讲究个成双成对,阴配阳,日对月,远说大户人家的黄花椅,当官手里盘的核桃皮,近说穷人家里的对开门,老少不离手的竹竹筷,野地里的黄毛狐,荷塘上的花鸳鸯,男人夹着的毛蛋蛋,女人揣着的红点点,瘸子咯吱窝里的双拐拐,老太太出嫁还得挂对大红喜嘞!你瞅瞅!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是刚成家的俊男美女,你就放心买回去,一年下来不给你养满圈你回来找我,母的不会生养我来生,公的不会下种我来下!”
一通说讲逗得嘉英捂嘴大笑:“你倒是像那桥底下嘴碎的说书先生。”
“那些说书的顶个屁用,说得嘴长泡腚窜火,笑谈古今春花秋月也抵不过一榔头砸醒庄稼人哇,再过俩月青黄不接但这猪可会不论季节的生养哇,过日子还得务实哇!”
“我买了多少钱?”
老人见买卖能成转了转眼珠说:“图个吉利,双八拼个一百六咋样?”
嘉英笑着的脸顿时阴了下来,拉着郝春迎扭头就走,老人见状急忙大喊:“你这小媳妇咋跟对过那驴一样,草不合口撩蹄子就蹬哇!回来!回来!好商量好商量!”
嘉英回过头对他说:“你稳点说,我就听你说最后一遍!”
老人双眼一闭穿着的布鞋在地上猛跺了几下:“二五一百!”
嘉英摇头说:“搭俩装猪的竹篓子!”
“成!开弓没有回头箭!卖啦咱回家喝大酒!”
回去的路上嘉英跑到路边拔了一些野菜小心喂着推车上竹筐里的那对肥猪,眉头微微皱着边喂猪边对郝春迎问:“春迎,你娘会喜欢我不?万一要是不喜欢我,那我可就没地去了……”
郝春迎笑着宽慰她:“她得给你磕头,谢祖宗。”
嘉英鼓着嘴自然是抑制着自己紧张又欣喜的心情说:“我不要她跪我磕头,我给她磕头,只要她喜欢我,我一定哪亲娘一样待她。还有你试着多说说话,不要怕说错话,要给自己打气看着对方的眼睛去说,慢慢地你就会变得健谈了。”
“好。”
“这对肥猪可要好好养这就是咱们起家的家底,等攒下钱咱们就去包地种黄烟盖烟炉!”嘉英跟在郝春迎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脸上满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一前一后郝春迎带着嘉英进村了,他觉推车上的两头肥猪突然安静了下来,村中央那条大路上平时闲聊的老人妇女也都不见了踪影,嘉英这时拉着他的胳膊催促着加快了脚步,她还真是害羞了,最怕碰到村里的人上前问东问西。然而等到这二人走到家门前才明白过来,原来村里的闲人并不少,只是全都围满了胡同口等着看张翠莲与赵寡妇厮打时的热闹。
此时的张翠莲披头散坐在自家门前,脸颊上还有几道被抓伤的痕迹在缓缓渗着血水,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她的胃口,用手将头大致往头后拢了拢,拿起跟前盆里几棵泛黄枯萎的油菜叶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对一旁面相比自己还要惨些的赵寡妇骂道:“老寡妇,你等我咽下去继续打,我让你欺负我这么个没啥依靠的老太太,地是我和我儿春迎出力开的荒,秧子苗是在大队里江德贵带着那些双眼睛亲在的,无法无天了你拔我地瓜占我地净捡现成的了,你以为这是偷男人提上裤子那么简单?”
听着看热闹的人群出哄堂的大笑声赵寡妇冷着脸吐一口唾沫:“你也不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活气,我寡妇偷男人谁看见了?即便是偷了,你不也是寡妇!你想偷谁肯要呀?土都埋都头顶了还成天在村里西蹦跶东蹦跶,今儿就跟你说明了,有我赵贵花在一天我就跟你斗一天,欺负也好抢也罢我看谁敢上前说个不字!”
张翠莲吐掉嘴里嚼烂的菜叶,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的泪水快流出,再次挽着袖子冲着赵寡妇撕了上去,这时郝春迎丢下车子穿过围堵的人群一下子将自己的娘抱在了怀里,“娘不打!”
张翠莲看到几个月未见的儿子郝春迎突然回来,怔了怔身子思念和委屈一起迸而出:“哎呦我的儿啊你看看!你看看娘被这个毒妇欺负成啥样了,打上门来骂祖宗哇!”
郝春迎恶狠狠地看向赵寡妇说:“你走!”
赵寡妇骂得火热的喉咙得到了些许喘息,见到张翠莲的儿子郝春迎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畏怯,反倒是咬牙继续讥讽道:“你娘也是白养你这么大个傻货!有能耐来打我一顿,也算你孝顺一回给你娘出一口气!没用的东西!”
嘉英几步走到赵寡妇面前,眼睛盯着赵寡妇那一副撒泼无赖挑衅的表情说:“你敢不敢再骂他一句傻?”
“呦?这是哪里来的小浪货,现眼来了?”
“对!显眼一回!”说完嘉英对着赵寡妇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将她打倒在了地上。
“今天也让你显眼一回!”不等赵寡妇反应过来,嘉英就骑在了她的身上,对着她的嘴又是几个火辣的巴掌,赵寡妇这时才从自己被这个陌生丫头揍倒在地中反应过来,她四肢挣扎咧嘴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