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反应了下,才明白陈妈说的是王瑾珍的女儿和女婿。王瑾珍和丈夫是在大学任教期间认识的,他们只育有一女,就是纪则临的母亲,但这个唯一的女儿和她的丈夫却早早地去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切肤之痛也比不过。
王瑾珍从教堂回来后,眼圈泛红,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闻月没像往常一样和她聊些学术问题,而是带着纪书瑜陪着她,好让她心里不那么难受。
王瑾珍忧伤过度,午后吃了安神药才勉强睡了会儿,醒来时看到闻月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在阅读,心里一阵熨帖。
“小月。”王瑾珍唤道。
闻月忙放下手中的书,倾身关切道:“老师,您还觉得不舒服吗?”
王瑾珍摇了摇头,闻月扶着她坐起来,又端了杯温水递过去。
“你是来庄园学习的,倒辛苦你费心照顾我。”王瑾珍抿了一口水,长叹了一口气,说:“人老了,本来很多事都该看开的,我是白白长了年纪,却还是不够豁达。”
“不管年纪大小,人心都是肉长的,失去至亲的人,伤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闻月宽慰道。
“是啊,哪有失去亲人不难过的,就是则临……”王瑾珍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似的说:“他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其实他小时候性子没这么冷,没事就爱跟着他外祖父去航空大学看人设计飞行器,以前他的梦想是当航天工程师,后来……”王瑾珍痛惜道:“他爸妈意外去世后,他就变了,小孩子心性一下子就没了,之后他出国留学,学的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航天专业。”
“回国后他沉稳了很多,外头人人都说他命好,托生到了纪家,但是大家族表面光鲜,暗地里却为了利益六亲不认,我知道他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王瑾珍一脸心疼,哀叹道:“他今天……估计又自己去了墓园。”
闻月印象里的纪则临是拥有绝对主导力的,她很难想象他脆弱的一面。但同样是人,他的心不会是钢铁铸的,常人有的情感他也会有,只不过藏得更深罢了。
百兽之王未必不会爱人,他这话是认真的。
王瑾珍神伤了一天,下午不舒服还请了家庭医生过来查体。闻月不放心,晚上就没有回校,和室友们说了声,仍宿在了庄园。吃了晚饭,她等王瑾珍吃了药休息后,又去哄睡了纪书瑜,这才回了客房。
许是今天听王瑾珍说了很多逝去女儿的事,闻月心有戚戚,睡觉的时候就梦到了父亲。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夜里惊醒,她还分不清梦境现实。
外头风声呼啸,似乎拂落了树上的积雪,扑簌簌的。
闻月拿过手机看了眼,凌晨四点,天还未亮。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她睡出了汗,醒来后口干舌燥的。桌上的杯子已经没了水,她犹豫了下,还是披上了外套,走出房间。
走廊的廊灯亮度不高,昏昏幽幽的,刚好能让人视物。闻月下了楼,想去厨房里倒杯水喝,经过大厅时,看到通往外廊的侧门虚掩着。她以为是陈妈晚上疏忽了,走过去要把门关紧,透过门缝却看到了一个孑孓的人影。
闻月先是被吓了一跳,等眼睛适应了室外的光线,才看清那人是谁。
纪则临站在长廊上,像是雪夜归来的旅人,久久不动。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神,转头看过去。
“闻小姐?”纪则临见到闻月的那刻略感意外,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有眸光愈加深沉。
“纪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站在外面?”闻月推开门,走过去问。
“屋子里闷,我出来透透气。”纪则临答完,扫了眼闻月单薄的衣着,缓下语气,说:“外面冷,闻小姐回去休息吧。”
闻月听纪则临的意思,他还想在外头呆着。
大雪虽然停了,但气温并未升高,冷风砭骨,飔飔地卷着残雪,天地间的一切都归于冷寂。
纪则临穿着也不厚实,闻月没忍住,还是问了句:“纪先生不休息吗?”
纪则临看了眼腕表:“公司今天有个会议,我等天亮就走。”
闻月迟疑了下,说:“疲劳驾驶……容易出事故。”
纪则临毫无感情地笑了声:“你是怕我和我爸妈一样出车祸?”
“我不是——”
“放心吧,我的车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来检查,没人动得了手脚。”
闻月愕然,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不由打了个冷战。
纪则临看向她:“吓到了?”
闻月抿唇。
“所谓的大家族,也不过是华丽的废墟。”纪则临自嘲道。
闻月还是第一次在纪则临脸上看到落寞的神情,昨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心里应当不太好受。想到自己刚才做的梦,她心里一阵恻隐,忽然就共情了。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纪总,只是纪则临。
“但是……你已经找到了基督山。”片刻后,闻月轻声说道。(注)
纪则临听出了闻月的言下之意,不禁神色一动,看她的眼神变得越加深邃。他蛰伏了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想让有罪者付出代价。这件事他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但闻月却一下子就懂了。
她身上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总能让他感到平静,继而激发出一种难言的渴望。
他想要她。
月光照在白茫茫的积雪上,折射出清冷冷的光,夜里一阵风过,吹起地上的浮雪。
闻月不自觉地拢紧外套,余光见纪则临朝自己伸出手,顿时僵住。
纪则临拈去飘落到闻月发间的雪花,垂眼注视着她,目光深之又深。
财富和地位于他而言算不上宝藏,真正的基督山宝藏,他今天才找到。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将这个宝藏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