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熠這時才發覺出來,他不光能聽見雪風說話的聲音了,連它製造出的其它所有聲音都變得非常清晰,好像它存在的世界原本和現實之間沒有傳播聲音的介質,所以是一片寂靜,此時此刻卻忽然有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聽著這些窸窸窣窣的動靜,泠熠忍不住想,難道往常聽不見的時候,讓他別跟過來,他也是這樣鬼鬼祟祟嗎?
下一秒,面前的地板上響起輕輕的咯噔一聲,伴隨著青年的痛呼:「哎喲。」
泠熠:「……」好傻。
青年似乎在他跟前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泠熠仿佛能感受到他仰頭看著自己的視線。
如有實質的目光讓泠熠有些不自在,他垂下眼睛,盯著放在腿上的手看,發現自己的手無意識地攪緊了,又若無其事地鬆開。
就這樣靜靜地坐了片刻。
面前的青年開始自言自語了:「已經乖乖地離開一個世紀了,應該可以碰一下老婆了吧……嗯,雪風,你可以的。」
認真打氣的話語落下,泠熠等了幾秒,腳踝的位置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隔著薄薄的一層襪子,令人幾乎能想像到指腹貼在肌膚上的觸感。
這感覺實在太奇怪了,泠熠條件反射地收回了腿。
青年愣了一下,失落地喃喃:「還在生氣啊。」
泠熠有點心軟,剛要開口,又聽見他憤憤地說:「和別的a1pha聊那麼久,我都沒生氣呢,你憑什麼生氣啊!太壞了吧,真是全天下最壞的老婆。」
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里都能聽出哭腔來了。
泠熠一時之間不知是無語更多,還是震驚更多,總之他懷疑自己搞到了一個未成年小鬼。
跟前的小鬼還在哭哭啼啼,泠熠面無表情地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你在嗎?」
哭聲立馬停了,雪風迫不及待地抱緊了泠熠的小腿,嘴上連聲應道:「在這在這。」
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啞,哪怕明知道面前的人聽不見,它還是下意識清了清嗓子,才矜持地重複了一遍:「一直在這裡哦。」
語氣軟綿綿的,既有依賴,又有安慰。
小腿被緊緊抱著,雪風把腦袋靠在了泠熠的膝蓋附近,明明帶來的觸感是冰涼的,泠熠的整個心臟卻仿佛被泡在溫水裡,暖呼呼的。
方才沒來由的不安和氣惱,現在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摸索著將手放到小鬼的腦袋上,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是讓你在房間等我嗎,怎麼出來了?」
其實哪怕不問,他也從小鬼方才的自言自語中聽出了一些答案。
雪風沒有說話,攤開他的手心,在上面慢吞吞地、一筆一划地寫字:
好、久。
接著寫了個「木」字,忽然筆鋒一轉,把剛剛寫過的隨便塗掉了,然後努力地畫了一個心形,才繼續往下寫。
、你。
泠熠思索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它剛剛可能是打算寫「想你」,但是寫到一半,感覺這個字太複雜了,又臨時轉變了思路。
他心底一片柔軟,好像變成了一團又甜又蓬的棉花糖。
泠熠:「你會想我嗎?」
聽到這個問題,靠在他腿邊的傢伙似乎很高興。它沒有再繼續寫字,而是興奮地順著他的腿往上爬,坐在他身上,最後終於成功來到他嘴唇的位置,在上面印下一個親吻。
用這個代表自己的答案。
當然想。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面對泠熠的一個問題,如果親吻嘴唇,就代表答案非常非常肯定。
它親了一下,還不滿足,舔了舔泠熠的嘴唇,想要加深這個吻。
泠熠沒有任由它繼續下去,伸手將人推開:「等等。」
它行動上順從地退開了,嘴上卻忍不住嘀嘀咕咕:「好小氣哦,親一下都不給。」
泠熠:「……」今天才發現,它似乎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聽話。
「我走之前和你說了,讓你在房間裡等我。」泠熠嚴肅地說,「但是你出去了。」
它小聲地說:「太久了啊……」
泠熠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說:「我現在可以碰到你了,其他人恐怕也可以。」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尖刺痛了一下,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泠熠忽略心底的不適,接著說:「萬一有人發現了你的存在,你想過會經歷什麼嗎?」
「像你這樣的情況,想得簡單一點的人,可能覺得自己撞鬼了,會找一些號稱能夠驅鬼的人過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鬼,說不定那些人真的會對你造成傷害。」
「還有一些人,可能會認為你是什麼值得研究的自然現象,雖然連這扇房門也關不住你,但是現在科技的發展是我們難以想像的,說不定已經出現了相關的前沿技術,能夠禁錮住你。按照我的理解,你並不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存在,甚至可以說能力有點弱。隨意在外面走動,是很危險的。你明白嗎?」
小鬼似乎被他唬住了,靜靜地坐在他身上,半晌沒有動彈。
但泠熠能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收得越來越緊,甚至令人懷疑,如果不開口提醒它的話,它會一直收緊下去,直到抱著的人在它懷裡窒息。
大腦在本能地向身體發出嚴厲的警告,泠熠卻始終一聲不吭。某種程度上,他是喜歡這麼緊貼的擁抱的,甚至要痛一點,才讓他有切切實實存在於此時此地的實際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