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个好人?”春花不可置信的问,她不是新人,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过新来的女囚被鞭打折辱时发出的惨声。
“好人”望月轻嗤“怎么可能是好人,好人在这里待不下去。”
就算郑牢头想做好人,也得问问其他牢子狱卒能不能同意。他凭着他姐夫是樊县典史坐上牢头之位,可王六大哥也是礼房办事,不狠没有手段,他早就被挤下去了。
望月不想跟春花说太多这些,反正凭着周清贞举人身份,这女牢里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到春花面前找茬。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做事还有点原则罢了。”
雪越下越大,当天地都在一片冰雪中时,天丰三十年过去,三十一年来了,正月二十八望月出狱。
春花依依不舍的送走相伴两年多的朋友,一个人守在天字六号,开始计算周清贞下场的日子,春闱就要来了。
探花郎
如意简直想给春花立长生牌位,咋这么灵验,一封信少爷就立刻多了人气活气——别人最多只觉得周清贞似乎多点精神,可服侍他两年多的如意不是别人。
少爷午点夜宵顿顿不落,也能一觉到天明,有时候还会把春花姐姐做的衣裳都拿出来,面带想念一一摩挲。当然最后这个是如意无意中发现的,他发誓,那时候少爷的脸色眼神温柔的能拧出水来。
即便那个眼神让如意浑身起鸡皮疙瘩,可他决定将来等少爷纳了春花姐姐,他一定把春花姐姐当主母敬重。不过将来是将来,如今他只能守在贡院外等周清贞出来。
京城贡院号房和省府的没有多少区别,依旧五尺宽四尺深,周清贞按按胸口柔软的发丝。姐姐这是我人生唯一一场会试,成了你可以清白做人,不成我去南郡普光寺等你。
想到这里,周清贞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天大地大只有我和姐姐,也是人生幸事。
是的,他没有机会参加第二次,因为周府和罗家会逼他成婚。就这一次吧,周清贞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手心紧紧贴着胸口发丝,姐姐……我们永远在一起。
再睁开眼双目一片清明,心胸比任何一次应试都坦然,没有压力没有紧迫,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和姐姐在一起。
周清贞将试卷细细拆开,用心看一遍题目才给砚台加几滴水,捏起墨条一点点研开。
夜里将试卷收拾好,将两块木板并排搭在一起,斜着蜷缩在连铺带盖的被子里,周清贞又不自觉捂住胸口珍藏的发丝。
姐姐,我觉得今日答的不错,比乡试那次好,今天的题目以前在书院恰好和先生讨论过。
‘阿贞最厉害’周清贞心里的姐姐笑的眉眼弯弯。
姐姐,我发现号房似乎变小了,乡试的时候斜着睡,还不至于这么难以伸展,这次腿要蜷缩好多。
“阿贞是又长个了?让姐姐量量。”姐姐拿着软尺围着自己转悠,这样想着周清贞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
姐姐,我睡得不舒服……
‘阿贞乖,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想象姐姐安慰自己的样子,周清贞小心从怀里掏出布袋,从里边拿出一束发丝,把红绳系的那一缕放在嘴边轻吻:姐姐我要睡了,晚安,想你。
三场九日,即便身经百战的举子们,也有熬不过严寒失意半路被抬出去的,最后一日几乎没有人能神清气爽的走出去。
唯有周清贞在结束前两刻提前交卷,面带微笑走出贡院,这次考试也许是没有逼到绝境的压力,也许是他运气好,总之他答的非常满意。
会试结束后,白敬文迫不及待的敲门询问情况如何。他在京里再一次见识到罗家的人脉,心里很热乎,如果周清贞侥幸得中前途必将不可限量,绝对超过他祖上的五品,就算不中看在罗家的面上,他也得对外甥亲热起来。
周清贞却不想再敷衍他,只推说受了风寒头晕,躲在客栈里延医请药。
三月十五春意浓,杏花如云满京城。
周清贞没有像别的士子那样聚在客栈大堂,等杏榜揭晓。他只是收拾的清清爽爽,穿上淡青色有翠竹的夹襕衫,坐在窗下看闲书。
这是春花为他去年秋闱特意缝制的,虽然穿上袍脚有点短,但依然是周清贞的最爱……春花手比较笨,很不喜欢给衣裳绣花,唯有这一身很用心绣了翠竹,取其节节高的意头。
楼下大堂聚着乌压压一群人,却没有往日的高谈阔论,那些举子们或沉默不语,或眉目焦灼都在等三年一次的结果。
白敬文原本在楼上陪周清贞等结果,后来又觉得在楼下好,万一谁中了抢先恭喜,回去后也多些谈资。
一片静谧中,连掌柜的和小二都轻手轻脚跟着小心。
“中了!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常随连哭带笑跑进来“老爷,你中了一百四十八名!”
安静的大堂仿佛热油锅里溅了一滴水,立刻炸开。
“恭喜博仁兄”
“恭喜、恭喜”
“贺喜博仁兄,一朝跃龙门。”所有人热情洋溢的围着一个三十多岁文士,道喜,当然白敬文也在其中和人称兄道弟。
那文士先是一喜,接着苦笑拱手回礼:“三甲而已,诸位仁兄才是前程可期。”
“那也不一定,端看本科取士多少,万一超过三百博仁兄还可以在殿试放手一搏,说不准就是二甲。”
“就是年年苦读,博仁兄总算有了归路,实在令人艳羡。”
不一会又一个中了九十八名的,楼下更是热闹非凡恭喜的、讨赏的。喧嚣的声音传到楼上,却丝毫影响不到周清贞,他还在颇有兴味研读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