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变故开始得出其不意,结束时同样毫无征兆。
原来自那次漏斗巷的跟踪之后,钟席诀一早便在封清桐与钟星婵身边安插了人手,他也曾怀疑过万焕儿,毕竟据曹靖昌所言,那日的跟踪之人在现自己踪迹败露之后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逃离,这便只能说明,跟踪之人不论体力还是武力,较之封清桐主仆二人均不占优势。
如此,那跟踪之人便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只是万成耀的捕处令他松了警惕,加之万焕儿又有大义灭亲之举在前,打从一开始便撇清了自己与万成耀的关系。
两方因果双管齐下,这才造成了他的掉以轻心,从而让万焕儿钻了空子。
封清桐与钟席诀一前一后自废宅之中走出来时,钟星婵已经心慌意急地等在了门外,她的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妆哭花了也顾不得补,甫一望见封清桐便冲上前来,用力将她紧紧抱了住。
“桐桐你吓死我了”
钟星婵啜泣一声,诚惶诚恐地捧住她的脸,“早知如此我就该与你一道下山的。桐桐,你有没有受伤”
封清桐摇了摇头,抬手替钟星婵抹去眼角泪花,“曹靖昌呢他腿上受了伤,眼下情况如何了”
方才在废宅之中,钟席诀已经大致向她说明了现下状况,曹靖昌早她一步在五里之外的另一座破庙之中获救,将她掳来此地的两个帮凶则分别被捕于正阳大街和城门楼外。
至于始作俑者万焕儿,三刻之前,京兆府也已经下了批捕令,正式将她压入了衙门大牢。
“曹靖昌半个时辰前就已被人接回了成国公府,大夫也已登门瞧过了,只说他虽内心惊惧过度,但好在受的都是皮外伤,只要喝些安神补气的汤药,静养几日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钟星婵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封清桐腕间干涸的血迹,
“众人一切都好,只是”
她倏地一顿,后知后觉地猛然住了口。
封清桐颦起眉头,“只是什么”
密林间的种种走马观花般在她脑中闪过一圈,封清桐神色一沉,思及万焕儿此番初衷,心头突然冒出些不好的猜测。
“是不是我娘亲”
钟星婵踌躇不定地抬了抬眼,略一犹豫,到底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万焕儿此番铤而走险,端得就是个破釜沉舟的决绝姿态。
她不怕事情败露,不怕获罪入狱,只怕自己这味药引无法一举夺走她好弟弟的性命,只怕这事到头来仍被官老爷们轻飘飘地拂袖揭过,全然传不到那位刑部尚书封若时的耳朵里。
所以她在麻袋上下了迷药,又趁封清桐昏迷期间,双手高举捧着她的钗,自隆北大街始起,先认己之罪,再颂封清桐行善之德,而后泣下如雨,桩桩件件地点数出万成耀良心狗肺的过往罪状。
这事闹出的动静说大不大,毕竟万焕儿只走过了三条街,就被闻声赶来的巡逻衙役缉拿扣下;
然这动静又着实不算小,至少那平日里常得封家顾恤的陈掌柜乍一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便是冲到封府门外通禀报信,就此惊了韩容清的胎。
“我爹娘已经赶过去了,娘亲还带着前几日新得的上好六君子,韩姨母她,她不让我告诉你,她说”
“快。”
封清桐蓦地出声打断她,她紧紧握住钟星婵的一只手臂,面色已然变得一片惨白,
“快送我回府,我要见我娘亲。”
马匹疾驰,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封府。
封清桐跳下马车,一路飞奔至主院,推门而入时正巧与卧榻上的韩容清四目相撞,韩容清容色虚弱,却仍是蔼蔼冲她招了招手。
“桐桐,来。”
封清桐咬紧下唇,闷声不吭地快步跑了过去。她攥住韩容清搁在榻边的手,双膝跪在踏步上,脖颈微垂,埋枕在了韩容清的腿弯间。
“别担心,娘亲没事的。”韩容清笑起来,又柔又缓地抚了抚她的头顶,“真的没事。”
封若时容色沉沉地站在卧榻旁,许久之后才同样躬身顺了一把封清桐的鬓,“桐桐,你娘亲喝过药后还要施针,你听爹爹的话,先回房好不好”
说罢又扬声去唤钟星婵,“阿婵,你能替封伯父送桐桐回房吗”
钟星婵忙不迭应了一声,小跑着疾步上前,半搀半挽住封清桐的一只手臂,就此带着她出了主院。
直至回到卧房,合上门窗,偌大内室再无旁人时,封清桐才缓缓呼出一口长气,靡然又颓唐地垮下了肩膀。
钟星婵体贴地为她留出自处的空间,此时此刻,封清桐双臂环膝倚在贵妃榻上,眉目低垂,正对着一盆盛开的茉莉花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