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许临濯。”
被喊到名字的人忽然熄了声。
陈缘知把拖把放回原位,拍落了手掌心的灰,语气懒懒:
“你急什么?是我被表白了,又不是你被表白了。”
陈缘知从一堆问题里挑拣了几个问题,慢慢地回答:“他是我同班同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明明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过。”
“他前天表白的,送了一本书,还有一封手写信,内容……”陈缘知顿了顿,“不好说。不过他文笔很好,我都差点看哭了。”
“他人挺好的,看得出来。而且头脑聪明,做事有轻重,待人有礼貌,家庭条件也不错,书香门第,性格也很安静,不闹腾。”
陈缘知越想越发现,其实自己不讨厌严谦智这样的男生。
陈缘知讨厌的男生种类很多,太吵的,太轻浮的,定力不足的,没有脑子的,太直男的……但严谦智身上恰好没有她讨厌的特质。他安静,克制,风度翩翩,行动多于言语,还恰到好处的浪漫。
被严谦智喜欢的感觉,到目前为止,陈缘知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
“……总之,他其实挺出乎我意料的。”
陈缘知说完,转头看向许临濯,脸上的表情忽然顿住:“……你那是什么表情。”
看上去苦大仇深的。
许临濯:“凝重。”
陈缘知:“你凝重什么。”
许临濯没有回答。他看着陈缘知,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开口:
“那你打算接受他吗?”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打算啊。”
陈缘知语气轻松:“如果打算接受的话,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了吧?”
许临濯慢慢地回过味来了,他语气肯定,表情哀怨:“陈缘知,你在耍我。”
陈缘知笑道,“我才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很好,并不与我有关。”
陈缘知活得太清醒了,有时候她其实宁愿自己活得不那么清醒。适当疯狂的人生会多出很多趣味和不确定性,而这恰恰是人生的迷人之处。
她心里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一段轰轰烈烈像炸药包一样丢进她生命里的爱情,也不是一个即将走进她生命里并且变得亲密无间的人。
她想要的是强大,是有足够的底气仰起头看任何人,是自我的极限和能够够到的最高处,是潜藏于这具身体里的终极可能性,是遥远彼端的未来,是飞翔的能力,是自由,是徘徊于唇间未敢吐露的梦想。
陈缘知想了很久:“好吧,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所以不想考虑他。”
当然,不止于此。
陈缘知侧头看过去,她想起了什么,她张了张口,她想和许临濯说,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该开始学习了——可她抬起头,却撞进一双清沉浮涌的眼睛里,那双眼里有海,也有星辰落下。
许临濯问道:“他送你的那本书是什么?”
许临濯的话将陈缘知的思绪裹挟着,一路穿过清早和傍晚,重新回到了那一天的五点半。那天的陈缘知一如往常地来到教室,看到了载着一身露珠的书和信件,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一切安静平和,如同清晓吹过钟楼顶的风。
陈缘知回想起了那本书的名字,她当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恍然,因为她其实很熟悉,她看过那本书很多遍:
“是《无声告白》。”
这本书对于陈缘知来说很特别。
因为这本书,她和许临濯都看过。
她和许临濯其实都分别看过很多书,但是因为意外重合的很少,大多是他们彼此后来为了更了解彼此而去看的。
但《无声告白》不同,它刚好属于陈缘知和许临濯从一开始就都看过的那一批书籍。
许临濯听到了书名,轻笑了一声,语气却是不容置否的:
“他选错书了。”
陈缘知,“也许吧。”
如果是以书名为标准,那么严谦智便没有选错;如果是以书的内容作为标准,那么他便选错了。
许临濯摇了摇头,“即使是书名,也不适用于表白。”
“这本书的书名是作者对人生和自我的呼喊,是一种浪漫化的表述,书名里的告白是指对人生告白,对人生无穷尽的意义,对自我觉醒的高光时刻。”
陈缘知又想起了这本书的内容。她看了很多遍,其实这本书并没有直接地输出某种观点或者某种立场,作者用一种缓缓道来的笔触写了一个温柔残忍的故事,而大多数人从中看见了自己的人生。
那段时间的陈缘知也像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困在那条人生的小船上,那条小船代表着的,是俗世的成功,是他人的期待,唯独没有对自我的探索。
陈缘知特别喜欢书扉页的那句话,也是因为那句话,她在琳琅满目的书店里选中了这本书,并且将它带回了家: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为了摆脱他人的期待,成为真正的自己。”
陈缘知回想起了从书里再次读到那句话的震颤感,发自灵魂深处的,叫嚣着要挣脱。
那一刻,陈缘知连带着想起的,还有那些个和许临濯聊起这本书的夏夜。
那时她还不知道网线相隔的另一端,那个与自己灵魂相通的人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