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上妆,林霂深认出其中一位是国家级的大师,不知怎么地被老爷子请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来,纡尊降贵唱给他一个人听。
两位先生站着唱,老爷子也没敢像往常一样躺在摇椅上,搬了个方椅端端正正坐着。
林霂深在屋外打了招呼,老爷子招招手,“来,让常先生的戏给你洗洗俗尘。”
“我可不像您听得懂。”林霂深笑着进屋,朝老爷子对面的两人鞠躬行了礼,“晚辈林霂深,不太懂戏,两位先生别见怪。”
两人回了礼,和老爷子调笑说:“林家养了位知书达理的小公子。”
老爷子没有直接戳穿林霂深,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两岁的时候,我带他去听过二位的戏。”
林霂深那时候不记事,但后来听江舒染提过,人家唱得正精彩的时候,林家小公子在下面喊了句:“大河向东流诶!”
那时候林霂深是老爷子的小挂件,每天不是陪着看水浒三国演义就是听戏,有限的脑容量就记住了这么一句。
自那以后老爷子再也不带林霂深了,没两年就搬回了老宅,估计是臊的。
林霂深汗颜,敷衍笑了两声搬椅子在老爷子旁边坐下,急忙岔开话题,“爷爷您怎么请到两位先生的。”
“老爷子是戏迷,不算请,多年不见,前来探望。”
“多谢二位先生挂念。”林霂深成功岔开话题,把手搭在老爷子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请求老爷子赶紧住口。
听了一个多小时,管家在后院的亭子里准备好晚饭,林霂深又陪了一顿晚饭,席间乖乖帮忙斟茶倒水,让两位先生赞不绝口。
等人走了,林霂深把老爷子扶回卧室,老爷子才指指床边的椅子,“坐吧,我们爷孙俩唠唠。”
“我看您这是要兴师问罪吧。”林霂深叹着气坐下,“看在我给您长脸的份儿上,就别问了吧。”
“在我面前卖乖可没用。”老爷子哼了一声,又指了一下椅子,“一大早西装革履的,干嘛去了?”
“帮我爸妈去工地视察了。”
“说实话。”老爷子可不信林霂深的鬼话,这么多年他也没对家里上过心。
骗江舒染容易,骗老爷子可没那么容易。林霂深泄气叹了一声,瘫在椅子上,“我前几天遇到个人,和我差不多大,我觉得他很有趣。他奶奶生病了,这几天他在工地打工,我去溜了一圈。”
老爷子皱眉瞥了他一眼,“要帮忙就帮忙,你看人家做什么。”
“他又不愿意搭理我。”说起这个林霂深就气得牙痒,“我干嘛上赶着帮忙。”
“倔驴。”老爷子呵斥一声,随即笑起来,“像年轻时候的我。”
“不然我们怎么隔辈亲呢?”林霂深不要脸朝老爷子比了个心,“老爷子我爱你。”
老爷子一脸见到脏东西的样子揉着眉心,“油嘴滑舌,滚吧。只要不为非作歹,我懒得管你干什么,觉得能深交的,改天带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林霂深忙不迭滚了,心情愉快不少。
只有在老爷子这里,林霂深才能感觉放松,感觉自己是个备受宠爱的晚辈,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更不是林家寄予厚望的接班人。
老爷子这样的性格,到底怎么养出林铖那样的儿子的,林霂深这么多年也没想明白。
姜凌以为晚上会接到工头的电话,最迟第二天一早也会被叫去谈话,没想到连续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直到赵奶奶出院。
怕赵恺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姜凌请了半天假,跟着一起办出院手续。
结账前赵恺去了一趟主治医生办公室,想和医院商量医药费宽限些时候,要是医院不同意,只能撒泼耍赖了。七万多块钱,就是把人卖给医院,也凑不齐。
医生调了病人信息出来,面色凝重看了会儿,眉头渐渐舒展,“赵慧的医药费已经有人结清了啊,还有两千多块结余。”
赵恺啊了一声,看向姜凌,“你结的?”
“我哪儿来的钱?”姜凌低头想了想,想到林霂深。
之前没在意,那天林霂深忽然出现在工地,是不是太巧了?
“那怎么回事?”
“先不管。”姜凌说完又问医生,“剩下的钱能开成药吗?”
“能是能,但我建议你们去外面买,这些药外面都能买到,能便宜一些。”医生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别和人说我说的。”
赵奶奶的情况医生都知道,自住院以来对她很照顾,能不花的钱,医生都给省了。
“谢谢您。”姜凌道了谢,推着还一脸疑惑的赵恺出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赵恺心里也差不多猜到了,毕竟身边能叫得上名号的人,除了林霂深没人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
赵恺把姜凌带到走廊的吸烟区,递了根烟给姜凌,点着了两人一起趴在栏杆上抽着,“怎么办,这么大个人情?”
林霂深这人,一言难尽,姜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雪中送炭的恩情,以后就是给林霂深当条狗也不为过,可姜凌不想和他深交。
捧着这么个小少爷很费劲儿,姜凌更不想把他拉进一个他好奇,却又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把他约出来,先请他吃个饭。”姜凌说:“别的……再说吧。”
“你说他为什么呢,我看他也不像那么热心的人。”
“大概是好奇吧。”姜凌吐出一个烟圈,“好奇我们的人生,好奇一个他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姜凌不想怀着恶意揣测一个刚刚帮过自己的人,可林霂深的行为太费解,姜凌实在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