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岭的衣服虽然样式确实非常普通,材质却意外地非常适合这样的雪原疾行。
虞绒绒踩着渊兮,又一次站在了梅梢雪岭之巅的脚下。
上一次,再怎么说她也是从半山腰开始攀登的,虽然上了登巅榜,但她到底觉得自己是半路出家,这个榜上的多少有点心虚。
又或者说,表面看到自己登了那么多榜后,满梅梢派都在叫嚷着要挑战她,乍一听确实有些慌乱。
但到底少年心性使然,她觉得既然都已经被喊了屠榜,那不如就屠得名正言顺,屠得更彻底一点。
碎冰榜她在第一。
种树榜她在第二,但鉴于第一名是匿名的傅时画,四舍五入,她还是第一。
所以登巅榜当然要来再冲冲看。
距离比剑大会开始还有三天,足够她在这里再尝试至少一次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无论如何都要再上一次雪峰之巅。
许是因为此刻确实已经是比剑大会前夕,大家多少都在为三日后的出剑而养精蓄锐,是以这一日,站在雪巅脚下的人稀稀疏疏,竟然并没有几个。
虞绒绒起剑。
熟悉的凌冽的风重新吹拂起她的发,她颊侧的珠翠,她的衣袖。
星夜的光线稀疏,雪山之中,星芒却足够明亮,仿佛天上有无数微笑闪亮的目光在注视着此处此刻独自一人御剑而起的小少女。
傅时画在山脚之下驻足,抬头看着
虞绒绒的身姿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然姿态,义无反顾地冲入风雪之中,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的眼中有些担忧,却也不是很浓,很快就被散落在他眼中的星辉打散。
他回头看了一眼绝壁上的登巅榜,落在了其中的几个“匿名”字样上,准确地分辨出了其中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其他一些人。
然后,他的目光再遥遥落在了正在仰头看登巅榜的某个穿着琼竹派道服的身影上,饶有兴趣地轻轻挑了挑眉。
下一刻,他向后退了半步,随便找了块礁石,一步踩了上去。
落脚之时,他周身气势已经骤降。
竟是已经将自己的境界压在了合道上境。
他半倚半踩在礁石上,又觉得不太舒服,干脆不知道从哪里捞了个小马扎出来,大大咧咧往上面一坐,再解开了自己的乾坤袋,伸了一只手进去,在一袋子的剑里开始挑挑拣拣,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这剑不错,但他配吗?”
“不然这个吧……不行,这个还挺好看,有点舍不得。”
“怎么就没点丑又普通的剑呢?”
他再顿了顿,像是恍然大悟般,慢慢站了起来:“有道理,去铁匠铺子买点打废了的破铁剑吧,好剑要十个银豆子三把呢,他配吗?”
依然是熟悉的枝丫,树梢,松香,雪冽与偶有的礁石。
此前所有剑划过的痕迹早就被新的厚雪覆盖,再随着渊兮的极速掠过而留下了新的剑痕。
此路
长且漫漫,此夜深却明亮。
渊兮的速度越来越呼啸,而虞绒绒的闪避与腾身也逐渐接近于本能。
风声与雪声中,她突然又想到了傅时画掏钱给她买衣服的一幕。
她对他的解释其实还算是接受良好。
因为在短暂却无法解释的心底异样和错愕后,她突然福至心灵地懂了。
确实,每次看到什么适合虞丸丸的东西,她也会想买、想给他,所以就买了。
这是一种非常本能和下意识的掏钱,会想要将亲近之人喜欢的一切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
念及自己和虞丸丸的关系,虞绒绒的内心更柔和、更感动和亲切了一些,并且暗暗思忖,自己以后也要对大师兄更好一点。
星夜璀璀,蹲在铁铺一侧,在深夜被吵醒、并不怎么耐烦的铁匠的哈欠连声中,傅时画挑挑拣拣了四把勉强能用的废铁剑出来。
这四把剑,一把剑是歪的,一把剑身有缺口,一把剑尖不够锐利,还有一把剑身不太笔直,带了个波浪弧度,显然是轮铁锤的时候,用力过猛且砸歪了,硬是砸出了这么一块,且无法补救了。
铁匠揉着眼睛:“你确定要这四把?”
傅时画十分满意这样的歪瓜裂枣,颔首道:“确定。”
铁匠虽然困到不行,但还是叹了口气,十分一言难尽却又莫名感慨地看着傅时画:“小伙子啊,虽然你还没有一把像样的剑,但不得不说,你已经踩在了拥有剑修真
谛的康庄大道上,前途必不可估量。”
傅时画没反应过来:“嗯?”
铁匠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穷。”
傅时画:“…………?”
“如果不是穷,谁会从这些废铁里找剑呢?大家都不容易。”铁匠一边打哈欠,一边向着屋子里走去,“送你了啊小伙子,日后闯出名堂了,别忘了帮小老儿宣传宣传我家铺子!”
傅时画啼笑皆非地看着铁匠的背影,以及被他一巴掌关上的门。
门里有铁匠老婆被这样巨大的声音吵醒后,不怎么满意的抱怨声,却也很快就被安抚了下去。
夜重新寂静,傅时画看着有些破落的小铁匠铺,在桌子上留了一大把银豆子,然后纵身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