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慢慢眨了眨眼睛。
“……穷?”她很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傅时画话里最后一个字,似乎是在认真咀嚼这个字眼,然后终于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然后道:“那么大一个御素阁,这么小一个小楼,这里还会……穷?”
明明会挥金如土地随手买路,一抓一大把银豆子的傅大师兄好似并不会因为这个字眼而感到任何羞赧,他十分坦然道:“不然你以为二师弟为什么点了那么一长串材料,还要你两个月之内给他?天下能有什么毒让他直挺挺地躺两个月还没法醒来?”
虞绒绒依然处于震惊之中:“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毒吗?”
傅时画用一种“你怎么还不懂”的眼神看向她:“你知道二师弟是怎么上小楼的吗?”
虞绒绒茫然摇了摇头。
傅时画抬指遥遥指了指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山川:“能想象这里所有的植被一夕凋零,所有清澈的水突然浑浊,天上地下的生物逶迤在地昏迷不醒,整个山头就只剩下了孤零零几座破木楼的样子吗?”
虞绒绒很难想象,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因此而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用毒圣手,你会担心他被毒死?”傅时画痛心疾首道:“所以你明白他为什么报菜名一样和你说了这么多吗?当然是因为他垂涎这几味材料许久,好不容易遇见了你这个新来的傻小师妹
,抓紧时间逮着你薅羊毛啊!”
虞绒绒:“……???”
“不过你也不必为此而生气,他也不是只对你这样,三师妹到六师弟每一个人都被他薅秃噜皮过,六师弟当初为了取他要的那味灵草,还险些命丧南荒。”傅时画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虞绒绒诧然道:“出发?去哪里?”
“灵液要去梅梢雪山的天池里取,桑草要去一趟浮玉山,回春木要去四时城里砍,千年菩提要去东年城烧香拜佛求来。”傅时画微微挑眉道:“你不打算去吗?”
虞绒绒沉默片刻:“……这应该不是什么,必须抵达这几个地点才算是完成的任务吧?”
“倒也确实不是。”傅时画摇头道。
“那办法就很多了!”虞绒绒若有所思片刻,霍然抚掌道:“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倒退了回来,有些羞赧道:“请问大师兄,我要怎么下山?下了要再怎么上来?”
半个时辰后,已经看不出半分异样的二师兄潇洒地浪荡在了密山山头。
这一天的阳光很是温暖,所以他干脆拖了把躺椅放在山头正中央,用一大片干净荷叶盖住了脸,惬意至极地摇晃着身体,完全是山中独霸的样子。
粉嫩衣衫的三师姐蹲在他身边,双手托着微黑的脸颊,显然并不太在乎这样的烈日骄阳,也不太在乎自己会不会在这样的日头下变得更黝
黑一点:“二师兄真乃料事如神,大师兄果然和小师妹一起去了!”
二师兄隐藏在荷叶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惬意笑容:“看来距离我拿到这四种材料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我们再来打赌看,我的虎虎生威针要落在谁身上。”
三师姐的脸因为虎虎生威这种名字而微微抽搐两下,悄然平移后退了几分,显然想要离这个毒中毒王远一点,但很快,她就悚然转身,发现自己的脚后跟再向后一寸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地底下冒出头的淬毒小针,只要她再多退一点,就会猝不及防地一脚落在上面,轻则口吐白沫,重则直接昏迷不醒。
“来聊聊天嘛。”二师兄晃着身体:“三师妹这么着急,是想要去哪里啊?”
三师姐尬笑一声:“谁着急了?谁要走了?我只不过是老胳膊老腿了,时不时就要活动一下罢了!”
两人在这里气氛融洽地闲聊,六师弟躲在某处树荫里,用一截粗木认真打磨着滑轮,口中喃喃自语道:“都说引导的事情是交给最新进楼的人,怎么到了我就没有和可爱小师妹接触的机会,可恶的大师兄!我也想下山游历,我都磨了足足十年轮子了!”
所有人都做好了小师妹与大师兄起码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的准备,然而这一天傍晚,一截黑色飞剑便突兀地破开了密山之上的大阵,再飘飘然落在了小楼面
前。
二师兄震惊地翻身而起,荷叶落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脸完全来不及重新抹到铁青,全靠演技地翻了个白眼,又昏了过去。
三师姐依然蹲在他身边,审时度势,强行扑了上去,含泪道:“二师兄,你怎么又更严重了——!”
二师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这是此龙精虎猛毒的第二阶段,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毒及心肺,恐怕早已救无可救,除非、除非小师妹她能带我要的那四味东西来——!”
一旁,四师姐刚刚停下搅动一锅奇异物质的手,看到两人落地,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苦恼道:“可我没有做你们的饭……”
虞绒绒面不改色地从傅时画的剑上跳了下来,再带起了点儿比平时更多的丁零当啷声。
六师弟似有所感,探头来看,才发现虞小师妹怀里抱了一大把颜色各异的雕花乾坤袋。
这几个字就已经很有讲究了。
在小楼过去的所有认知中,乾坤袋这种东西,实用性当然是第一的,固然市场上有卖许多精雕细琢钩花描边的漂亮乾坤袋,但因为工艺太难,需得筑基期以上的真人以道元引线才能绣出来,价格自然十分不菲。
每每三师姐和四师姐看到,眼神都会黏在上面,一个说“花里胡哨,华而不实”,一个说“哗众取宠,乌七八糟”。
三师姐偷偷拢了拢自己粉色衣衫的袖子,让自己朴实无华的乾坤袋藏得更深一点
,四师姐眼神飘忽,重新提起了锅铲开始搅拌。
然后再看到虞绒绒毫不在意地将这些乾坤袋随手扔在了地上。
三师姐:“……!!”地上不干净!
四师姐:“……!!!”地上有、有灰尘会弄脏!
两个人手指抬了又落,恨自己拘泥于师姐的身份,到底要端着点,不能显得太寒酸,心中却在无声滴血。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虞绒绒和她扔在地上的乾坤袋,大家早就穷惯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去想她为什么要抱着这么多乾坤袋来。
直到虞绒绒长长舒了口气出来,然后在地上挑挑拣拣,先是捧出了其中黑色绣银线的那一只,捧到了二师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