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佩秋的心脏似被捏住,一下提得高高的,一下又急急下坠。
想到方才踏雪那没皮没脸去拱母马的样子,还真和王云仙有几分相像。适逢她生辰前后踏雪情,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王云仙怎一肚子的坏水?
再怎么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没经过男女之事,想到马厩里可能正在生的情形不免脸红耳热,完全没了搭理王云仙的心情。
王云仙也不想逼得太紧把人吓跑了,只看她脸颊绯红,心头翻涌起一阵快活。
很快就是她的生辰了。
很快,很快。
他准备好了一切,亟待捧到她面前去,届时不知她是否愿意,成为他真正的家人。
这么想着,他傻乎乎笑出了声。
前面梁佩秋走得更快了。
回到小青苑,她匆忙打水洗脸,清凉的井水穿过五指间,缓缓浸透面庞,打湿鬓,她强忍从脚底蹿起的激灵,在水盆中闭息片刻,尔后呼出一口长气。
越是临近生辰,她这几日越是辗转难以入眠。不知在想什么,担心什么,总之脑子很乱,什么都有,每每想到最后,整个人燥热难安。
秋天夜里凉意渐显,她却能平白生出一身汗,简直疯魔。
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早睡,免得白日上工没有精神。入夜后,梁佩秋盘膝坐在床榻上,先是默念了一遍心经,待心绪稍稍平复后才躺下,闭上眼睛,拉起薄被,一气呵成。
不想夜半时分,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
原想着到窗边吹吹凉风,歇一会再睡,但不知为何,心头始终萦绕着另一个声音,让她控制不住地推开门,朝着屋后西角走去。
眼看离那墙角越来越近,老梨树在月下蓬松的阴影跃然出现在视野内,她忽而脚步一顿。
里衣早已湿透,带来阵阵凉意。
梁佩秋在原地伫立良久,转身回了屋子。
一夜无梦到天明。
转眼到了生辰这天,赶巧是这一年的中秋节。中秋节是一年里少有的重大节日,比重阳节还要隆重几分。有书记载: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
足见中秋节的热闹程度了。今儿个注定是不眠之夜,夜市会通宵营业,玩月游人,达旦不绝。
一大早推开门,梁佩秋就被吓了一跳,满院子都是海棠花,花朵硕硕,压弯了枝头,直将小青苑围成一片花海。
往常最偏僻的角落,今儿成了最热闹的地界,时不时就有三五个丫头经过,投来艳羡不已的目光。
仔细看去,角门外还有小厮趴在竹篱笆后,你推我搡悄声嘀咕着什么,时而笑出声来。被人一看,愣头小子个个红成猴屁股。
梁佩秋还没出门,已被看了不知多少遍,说了不知多少句生辰快乐。她站在门前略有些手足无措,一方面不知如何越过花海出去,一方面又怕外头还有什么惊喜等着自己,心下惴惴,不免怨怪起王云仙。
整这样大阵仗做什么?是昨夜趁她睡着了布置的吗?她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正想着,王家宗族里几个眼熟的小孩挽着竹篮朝她跑了过来。隔着花海他们进不来,只能扯着嗓子说吉祥话,恭祝她万岁平安。
她忙回房抓了一大把瓜子糖果,揣在腰间,又觉不够,捧了事先准备好的果盘,小心翼翼从花丛中辟出一条小道来。
因她两手都在果盘上,腿下花枝缠绕,唯恐一不小心踩折了鲜嫩的花蕊,动作有些别扭,走着走着人就扭了起来。
忽而听见一串笑声,见不知何时王瑜并王云仙等一众管事就在远处看着,刷的一下红了脸。
她忙加紧几步,到了院外给孩子们散去糖果,又瞪王云仙一眼。王云仙十分识趣地上前来接去果盘,在孩子们的围追下,凑趣地得了一堆好话,尔后,双手捧着,送到梁佩秋面前。
“都说小孩子的祝福是天底下最真最真的真心话,我把他们说的都送你。愿你年年岁岁,百病无忧,活到九十九。”
这还是梁佩秋第一次从王云仙眼里看到炽热如火焰的光,那熊熊燃烧着呼之欲出的情意,几乎让她不敢直视。
她旋即低头,盯着脚尖,又不好假装没有听见,只道是:“活到九十九不成老妖怪了?”
“大好的日子,说甚浑话!”
王瑜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王云仙的肩膀,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在管事们的祝贺下,梁佩秋一路被迎回前院的花厅。
王瑜要在这里给她进行一些生辰仪式,无外乎敬茶,吃糕点,由长辈来教导几句。以前生辰,多半就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碗长寿面,也只她及笄那年,王瑜悄悄地给她置办了点东西,对外还和往常一样。
似今日般隆重还是头一回,王家几房亲戚都被请了过来,私下里还在议论,男子二十才弱冠,非年非节的怎一个生辰就如此操办?又有人说今时不同往日,小神爷在镇上冒了尖,眼瞧着风头要大过湖田窑那位去,王大东家可不得显摆显摆?
这明面上是给梁佩秋过生日,实际是借着生日给各大民窑走动表态的机会呢。
是以,大家伙今年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对梁佩秋无一不热情,无一不宽厚,好些婶娘径自抓住她的手,就开始相看。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一根头丝都不放过。
梁佩秋被看得浑身毛,连连向王云仙求助。王云仙打小在人堆里混,处事圆滑,在宗族里头是出了名的滑泥鳅,一出面就哄得老少开怀,放在梁佩秋身上的目光不由地纷纷转向了更为正统的接班人。
梁佩秋这才松口气,避开人群走到花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