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她捋了捋,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逐渐消失的晚霞,心情并不好:“虽说那笔借出的专利费用不了我们多少钱,可是我想我们应该再找几家专业的医学设备机构问问。”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仅仅寄托在两个年轻人身上,风险实在太大。
“嗯。”罗杰斯简短地回答,车内短暂地陷入一阵沉默,当一个疯狂的设想必须面对几乎一无所有的现实条件时,一切都显得沉重。
“其实挺好玩的。”没头没尾的,罗杰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说,如果我们真能完成这个设想,一定很酷!”他回头朝白薇眨眨眼,白薇嗤了一声:“没错,伟大的罗杰斯医生,如果在中世纪,你早该被教皇判火刑或是上绞刑架。”
心外科里没有秘密,当白薇还跟着罗杰斯埋头吭哧吭哧查阅相关文献的时候,布莱洛克一脚踹开门,揪起罗杰斯的衣领吼道:“看你干的好事!”
“什么?”连续熬夜的高强度工作令罗杰斯的反应变得迟钝,他茫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好友,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显得十分纯洁无辜:“我最近很老实,啥也没干啊。”
“您就是戴纳?罗杰斯,那个成功实现低温循环下开心的医生?”从布莱洛克的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略带激动的询问,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上前一把抓住罗杰斯的手臂,语速极快地说:“我愿意做我儿子的临时心脏!”
什么?
瞧这三个几乎抱成一团的大男人,连白薇也懵了。
等到坐下来好好说,白薇才清楚这个大汉的名字叫艾伦,他和妻子乔安娜已经有一个女儿死于先心病,伊登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本来以为这回应该是个健康孩子,谁知道伊登一岁左右又出现了先心病患儿常见的感冒、发烧、呼吸急促。
伊登转院到布莱洛克手上收治,布莱洛克的诊断结果和前一名主治一样,伊登患有多种心脏畸形,以目前的医学条件无法手术。
但是伊登的父亲艾伦偶然中听到住院部的几个住院医师聊天,谈起他们最近见到罗杰斯以健康人的心脏那个作为病人的血泵的设想,虽然天马行空了点,但对年轻气盛的住院医师来说是个刺激又富有挑战性的概念。
于是艾伦动心了。
这才有布莱洛克被气得要找罗杰斯打架的一幕,他从头到尾都不赞成罗杰斯的这个设想。
“不说难度,仅仅谈它的伦理道德问题,很明显,它根本不可能被大范围普及,注定只能昙花一现!”
“罗杰斯,即使这样,你还有必要为了它大费周章吗?”
像这样的争论已经出现过好几次,每一次罗杰斯都是最终无话可说的那个人,但他依然固执己见:“可是就现在而言,它是一个可能救下更多人的好办法。”
以前的争执只是私下的,今天一个病人父亲的介入,让两人明面上的争执一触即发。
布莱洛克恶狠狠的目光和艾伦激动又期待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白薇也在看罗杰斯的态度。
在她意料之中,罗杰斯果断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艾伦先生,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罗杰斯的回答也在白薇的意料之中,这个人虽然总会有很多旁人看起来冒失莽撞的做法,但一项设想并未成熟之前,他绝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
“为什么不能?我可以签保证书,我在手术台上出了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面对罗杰斯的拒绝,艾伦显得很激动,身高一米九的彪形大汉站在任何人面前都会很有压迫感,更何况他还在激动不已地朝罗杰斯挥拳头。
罗杰斯也皱了皱眉:“不行就是不行。我的设想没有经过任何试验做准备,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如果一定想要尝试,最起码还得等上两年。”
“两年?!开什么玩笑!伊登能不能撑过两年还不清楚!我已经失去了克里斯汀,不能再……”艾伦埋头蹲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自从他进来,他的一切举动都太过情绪化,白薇怀疑他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克里斯汀?”罗杰斯微微一怔。
布莱洛克苦笑一声,低低道:“是啊,没想到吧,他死去的女儿也叫克里斯汀。是不是注定叫这个名字的女孩都命运艰难?”
白薇一点也不想陪两个大男人一起哀悼他们的初恋。
她走过去拍拍艾伦的肩,轻声对他自我介绍:“我是罗杰斯医师的助手海伦,带我去看看你儿子的情况,我可以为他做个身体记录。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坏对吗?等他真的快熬不过去的时候,你再来找我们试试,或许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能为他做手术了。”
女性天生的柔美嗓音和白薇温柔的态度给了艾伦很好的安抚,他不再纠缠着罗杰斯继续要求为自家儿子“献心”,转而一边走一边伤心难过地和白薇诉说他两个可怜的孩子。
见白薇出面哄走了艾伦,罗杰斯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在她背后连忙嘱咐一句:“马上回来啊!”只可惜白薇压根没有理他。
于是心虚感更甚。他讪讪地摸摸鼻子,站在一旁的布莱洛克轻轻哼了一声:“你不该提起那个名字。”
白薇在病房见到了伊登的母亲乔安娜,比起眼圈红红情绪不稳的艾伦,乔安娜看向白薇的目光如同一潭死水,死气沉沉透不出一丝光亮来。想来也是,两个孩子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却都有活不长的先心病,做母亲的比做父亲的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