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鲳并未因此感到讶异,相反,这里所生的一切都仿佛存在于意料之中。
捕食草属于极为特殊的感染生物,当它们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被归入统领级感染生物的行列内,更名作捕食巨触。
擅长用异香吸引感染生命靠近,利用多到无法计数的腕足缠杀绞紧,随后向外分泌消化酶,把已经死去的猎物分解吸收。
窸窸窣窣的响动连续不断,几条相似的植物触体接继探出,它们沿着地面爬行,同蛇类般扭曲前进,自各个方向围拢而来,末端的“口部”打开,其中混沌一片。
“大狗。。。。。。站起来,继续。”
“别停下,除非。。。。。。”
“死了。”
虎头鲳嘴角浮现僵硬的笑容,她早就无法正常控制面部肌肉灵活做出表情,淡然的瞳目内容不下一线情感。
即使这头已经跟在身边五六年的“爱犬”同样不例外。
“是,是。。。。。。是!”
伥鬼高嘶应声,口水顺着舌头滴下,它毫无顾忌地四肢落地,猛扑而出,拽着沉重无比的铰轮,在地面犁出一条极深的沟壑,径直靠近最为健壮的触体,抡动铁链,将铰轮自上砸下,掠起的劲风呼呼以动。
“轰隆!”
沉重的巨响暴动,捕食巨触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抵入瓷砖当中,它被当其冲地断成两截,在这头凶猛的怪物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
但与此同时,其他触体抓准时机,其中一条的损失根本算是无伤大雅,几十根绿色的植物蜂拥而至,即使伥鬼不断抽动铁链,飞起铰轮阻止,也还是疲于应付。
它无能狂怒,爪子猛然拍下,将缠住小腿的触体拍碎,一大片潮湿迎面而来,溅入眼睛,精神的朦胧感逐渐加剧,却是无可奈何。
扭身躲开伸向腰间的,尾巴抽开身后跃跃欲试,找寻机会的,在细密的攻击间穿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划伤,皮肤随之瘀肿青。
“呵,呵呵。。。。。。”
见到眼前的一幕,虎头鲳丝毫不担心自己“宠物”的状况,她仍旧自顾自地笑,即使是被两条捕食巨触现,正在被接近,也还是捂嘴掩面,露出一副“可爱”模样。
“我早就成了一只怪物。。。。。。”
“从失去父亲的那一刻开始,杨倩她就已经死了,我不再是我,我已经忘记了悲伤是怎样的滋味。”
迈步走进危机重重的城市,扭头看到的,是那个曾生活了十几年的熟悉地方,“环卫者”飞行器默默停在那里,它是那样的锈,又是那样的破旧。
真的很难想象,这东西会被所有人类视作最后的净土。
如果,真的有机会,那么她将毫不犹豫地展开自己的报复,但仅存的良知在不断提醒,不要将刀尖伸向无辜的幸存者。
本性的善良消磨殆尽,原来的意识也就不复存在,只有深入绝境,虎头鲳才真正算是明白一切。
“或许。。。。。。从被感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选择主动离开这世界,那时的我。。。。。。是多么可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从痛苦中活下来。”
“可。。。。。。就算是真正熬过那绝望的经历,我又能找寻到什么,属于我的希望。。。。。。我的父亲,我在“环卫者”上的家,我所有美好的回忆。。。。。。”
“都已经同云雾消散。”
“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都。。。。。。结束了。”
泪痕在脸蛋上延伸,黑色的眸子悄然合拢,麻木后是剧烈的痛苦,她听到耳边传来模糊的来自伥鬼痛苦的嘶吼,它正沙哑着嗓子,企图破开一切障碍来到主人的身边。
继续,成为杨倩最后的守护者。
实际上,虎头鲳想错了,她以为整个世界,已经完全不存在善意,却不知晓,某只被当做怪物的巨兽已经在接受R4后产生了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思想。
此时此刻,狰狞的犬牙被植物纤维崩断,沉重的铰轮就算误伤自身也毫不在意,暴起的巨力甚至扭断了被束缚的左臂,混浊的眼睛透过交织的触体形成的缝隙向外看去,竟然落出一滴滴液珠。
“主,主人。。。。。。倩,杨倩!”
“回来,回来!你要活着,活着!”
“别,别丢下我。。。。。。”
声带颤抖,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语,全身被缠绕挤压,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藤蔓的再一次用力,骨骼仿佛被碾碎,酸的口腔缓缓闭合,意识沉寂,陷入深深的沉眠。
耳边被风声灌满,完全听不到来自外界的声音,包括伥鬼最后痛苦的挣扎,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杨倩只是觉得浑身都变得冰冷,僵硬,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眼,似乎又见到自己曾经的房间。
淡粉色的公主床,挂在房顶的轻纱,墙壁上悬挂的相框,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爽朗笑着,抱着两个十几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那里,背后是堆积成山的物资与两个亮蓝的集装箱。
杨倩与杨冉没有母亲,她们是作战小队在搜寻能源时偶然现的:
两个紧抱在一起的婴儿,被篮子悬挂在房梁上,以避免感染生物的袭击。
那时,作为小队长的杨明辉自作主张将二人收养,当做自己真正的女儿来照顾,起名杨倩,杨冉。
。。。。。。
漫长的黑暗里,谁也不知道,两个只能吃奶的渺小生命,是如何从绝境里活下来的。
这。。。。。。
从头到尾。。。。。。
都是个伟大的,属于善良的。。。。。。
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