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祠堂。
严怀跪在祖辈的牌位前悼念亡父,他手中拿着一沓纸,正是严父托张如诚转交给他的那封信。
信中提到,严母早亡,严父担心生继母苛待之事,从未续弦,不敢、不能、也不想。
虽然严怀小时候习武总遭父亲说教,可细细想来,父亲从来没有真正地阻拦过自己,从小自己也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是太出格,父亲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一回,严怀同人打了架,弄得鼻青脸肿的,父亲才罚他跪了一夜祠堂,第二日醒来,身上却是药也抹了,也包扎了,然而这些,都是父亲亲手弄的,这也是严怀好了之后回府时父亲的随从严府的管事对他说的。
父亲并未在信中提及对自己的这番照料,只说他知道严怀那次为何同别人打架,那些孩子本也是和严怀切磋武艺,打不过却对他进行言语攻击,说严怀是个没娘的孩子。少年稚气,于是严怀第一次,同人打了架。
那时的严怀心里非常怨怪父亲不由分说便责罚自己,却不知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
父亲只是想告诉他,人这一生,多有坎坷,若连些言语上的刺激都受不得,如何能成事?况且严怀专于武艺,若人家说了两句,他一怒便将人伤了甚至是杀了又当如何?
严父一直想让严怀将性子修得沉稳些,再沉稳些,沉稳到他人的言行不足以轻易撼动自己的内心,到那时候,严父才能放心严怀一个人走下去。
严父还提到严怀十六岁离家的那个清晨。
十六岁的少年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年长者。父亲知道,若不让他自己去闯一闯,他不会明白还是家里的饭菜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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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十六岁的少年说要去闯荡江湖,换成哪对父母又能放心呢?于是父亲一直派了高手暗中保护着他,跟了五年,那些人突然回来说人跟丢了。
严父没有怪罪那些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也知道,十六岁时自己单方面与儿子定下的赌约,是儿子赢了。他很欣慰。
可他又怕万一儿子回到苍城却不回家,于是和儿子的旧时好友都打了招呼,若严怀回来找他们,千万要通知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声,因此那日严怀向旧友打听张如诚落榜之事时,父亲就知道他回来了。
可父亲也明白儿子为什么没有回家,所以并不催促,只是暗中派人跟着。他也想了解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位“孤独”的剑客,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结识了什么朋友,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却是打探回来的人,说公子日日去城外一座桃花林,同一位叫做张如诚的儒生用午饭,用过午饭回城便总是偷偷去他的门生方志逸府上似在查探些什么。
于是严父便也开始叫人去查这些事。
也是因此,才能将还剩一口气的严怀从歹人手里救下带回府中。
信的最后,严父尽述对儿子的爱意。他不再执着于让儿子做官,只希望孩子如若能够活下来,便就这么一直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做他想做的剑客,闯他想闯的江湖,成为真真正正的严怀自己。
念及此处,严怀潸然泪下,父亲又怎知,他输的可不仅仅是十六岁那年的赌约。
十岁那年,一个午后,阳光正好,严怀正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突然来了一位剑客,剑客问严怀想不想成为同他那样的人,严怀说想,没想到第二日,那剑客便不请自来,登门做客。
苍城对剑客向来尊崇,严父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那剑客对严父道若想孩子成大器,必须精于武艺。
严怀也没想到,父亲只见了那剑客一面,便同意了自己学武。
剑客走时将自己的剑赠给了严怀,对他道此剑除了严怀谁也不能拔出,他日若碰上能拔出此剑者,必是此生对他顶顶重要之人,若遇见了那人,定要好好保护他。
于是乎,严怀遇见了张如诚,文弱书生,正需要他人的保护。
严怀也曾让张如诚拔剑,可张如诚总是拔不出的。却于风雪台上,众人皆见,张如诚拔出了那剑,事后严怀再让张如诚拔剑,他却怎么也不肯碰那把剑了。
严怀知道,那日的事情必然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父亲留了这么一封感天动地的信给自己,却叫自己以后为己而活,他严怀若真是这等人,恐怕苍城皆要骂他作不孝子了。
如今他想做官,不为名誉,只为承袭祖业,为还父亲一生为他的恩情,还有,为了保护如今已被封为一品谏官的张如诚。但不同的是,他仍要靠自己登上朝堂。
一年后,朝堂之上,新臣受冠仪式。
张如诚满脸骄傲地望着正向殿内走来的严怀,耳边宣诏的声音传来:新科武状元严怀,上殿授冠!
历朝历代,状元之冠,皆由国主亲授。所以当张如诚走上前来拿起官帽的时候,严怀的眼中划过一丝惊喜,被张如诚立即捕捉。
张如诚轻声对他道:“严怀兄,这可是我特意向国主求来的,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然后笑着将官帽稳稳地落在严怀的头上。
二人相视而笑。
多年后,两位中年男子坐在一间茶铺里喝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小二拎着茶壶四处为客人添茶,口中娓娓讲述着沧浪国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