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拱手道:“回太后话,臣已和尚宫局的人一一清查过,凡是赏给各宫的木材,俱一一对数,只有翠微宫,缺了几角红木。另,这四个偶人,上面写的咒语符文亦是有所不同,此项非臣之所专,皇上和太后若想了解更深,可召太常寺的人过来垂询。”
言下之意,这四个偶人是分别出自两个人的手笔,至于用途和目的不用再细问,随便想想都想得出来。
太后一扫那四个又被整齐归放在托盘上的偶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萧充容是保不住了。幸好三皇子还小,人偶上面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皇帝的,三皇子还能保得住。于是太后道:“这事儿关联太大,就由皇帝决断吧,哀家不好擅议。不过,既然皇后的邵明宫也出了这档子事,是不是应该也让太子过来一趟。毕竟太子是东宫储君,这些事儿,不该瞒着太子,终该让他通晓一二,皇帝认为呢?”
“姑母?!”萧充容停下疯狂的动作,忽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那依稀跟她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神色,萧充容忽然感到很冷,一股透心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慢慢地流遍全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恐,全身剧烈的抖动起来,只是仍不死心地唤道:“姑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姑母”
王恒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地板砖,好像上面突然开了一丛鲜花,吸引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看得十分全神贯注。
宇文熙则是挑了挑眉,跟太后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萧皇后,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太子近日学业繁重,此事又关系重大,为免太子分心,就不用传他过来了。待会,朕会亲自说晓于太子。”
太后道:“皇帝所言甚是,就依你之言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的地位并没有被动摇。张德妃的表情最明显,眼中的失望几乎是满溢而出,贵妃则是有些不愤,似乎很是气恼,其他妃嫔亦是神色各异。沈茉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常,选择了继续低着头颅,插在发间的步摇轻轻颤动,流苏摇晃,遮住了她的眼神。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皇后,就仍然是皇后。
萧皇后静静地跪在地上,低垂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欣喜和放心。
宇文熙扫了一遍屋里的所有人,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软瘫在地上、脸色灰败的萧充容,想起那两个偶人,心底蓦地涌出杀意。他冷冷的盯着萧充容,道:“充容萧氏,丧德失行,败坏伦常,竟使以巫蛊之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不可恕。今废其充容之位,贬为庶人,然怜其入宫多年功苦劳高,赐白绫一条,全其体面。拉下去。”
“是。”好几个太监上前,将正在哭闹不休的萧充容,哦,不,应该是庶人萧氏拖了下去。“不,不,皇上,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没有咒杀二皇子唔!唔!”萧充容疯狂地摇头叫喊,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硬拖了下去。挣扎之中,萧充容衣饰发髻凌乱不堪,狼狈无比,一双保养得宜漂亮的双手又抓又挠,十指血流不止,散落了一地,却也无人会再在意这一点。
沈茉云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发寒,手不由得有些颤抖。这就是皇权,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没有道理,没有公平,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
“至于三皇子”宇文熙皱了皱眉,视线转了一圈,正想开口,却被太后打断了。
“三皇子就送来寿康宫,哀家这把老骨头,照顾一个小娃娃还不成问题。”太后说道。
宇文熙有些不愿意,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能同意了,“朕一会儿就下旨,将三皇子抱去寿康宫,由母后招抚。”
太后“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沉默。
解决了萧充容,宇文熙才又看向萧皇后,神情冷静的近乎残酷,道:“皇后行事颇觉,妄以妇人媚道挟之,惑于巫咒,上不能承天命,其上宝玺,今后退居昭明宫。”想了想,又道:“着太子情面,皇后一切供奉如法,无异上宫。”
“母后,你觉得这样可好?”皇帝说完了,这才去问太后的意思。
太后神色不动的点了点头,道:“皇帝是一国之君,你做主就是了。”
萧皇后低头听罢皇帝和太后的话,才行礼道:“谢皇上恩典。”却是满心苦涩,自觉说不出的苦衷,此时她才后悔当日不应该让秋雪将偶人放进长乐宫,她应该更婉转一点,将偶人放在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那儿,再诬陷淑妃,岂不是更好?
这是一步错,步步错。萧皇后只希望这场风波,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地位。今天她只是被软禁在邵明宫,被迫让出宝印,却还留着皇后的名分,只不过是看在她亲生儿子是东宫太子的份上。如果她的儿子不是太子,萧皇后相信,等待她的,至少会是一道贬她为庶人的旨意,就跟萧充容一样,就此冷落宫门,生死无人知晓。
宇文熙又看了一眼萧皇后,似乎有些不忍,便道:“皇后起来吧。"
这才有一名宫女上前搀扶起萧皇后,并助她坐下。这番体贴,并没有让萧皇后的脸色好看一点,反而显得有几分讽刺。这头捅人家一刀,转过头帮人家擦了擦流出来的血迹。就想着别人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沈茉云清楚的看到,萧皇后的眼中,已经是一片灰败,哪怕她的神情装的再端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死气。沈茉云慢慢的移开视线,她赌赢了,可是却没有什么喜悦开心的感觉。处置了皇后和萧充容,好像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沈茉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几天,会是血雨腥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