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回家过年的事情,白家人都知道。
但“知道”并不代表赞同。
“薇薇,我当初应该坚持我的立场的,”昂贵的越洋电话里,二哥轻轻叹了口气,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责备她的话,“别太累,好好保重身体。”
大哥则简单直接地告诫她:“老实待在巴尔的摩,别乱跑。听说周家那小子过完年要去美国留学,不许去找他!”
大哥口中的“周家小子”就是她的便宜前夫,闻言,白薇无语:“大哥,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啊……”说句实话,她都快忘记那位才子前夫的长相了。
打完这个电话,春节就算过完了。
对白薇来说,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病人、手术、记录、学习、值班……循环往复的过程,充实而忙碌,忙得她常常昏头。总住院医师安迪曾自我调侃,说白薇混到他这个位置,就已经无所谓下不下班,所谓的“休息”只是硬生生地停止工作而已。
只要努力地找,医院里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这种忙昏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的,白薇开始能够不需要罗杰斯的指导,独立操作霍普金斯引以为傲的b-t分流术,目前从未有过失败病例。这种能够缓解法洛四联症的术式,给许多孩子带来了生的希望。
“海伦,我觉得你做得比罗杰斯更棒,应该升资深了。”一次手术结束后,从旁协助的住院医师塞班笑着和她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罗杰斯要你做助手了,你的手又快又稳,我一个不留神,手术你居然已经做完了!”
哪里有那么快的速度,白薇知道塞班只是在开玩笑。她朝他笑笑:“你太夸张了,我可不是无影手。”
“不是无影手,也是第一流的快手,”塞班朝她竖大拇指,“你这么好的技术留在罗杰斯那儿太可惜了,你知道我现在帮助费雷尔一起在做什么研究吗?你应该过来看看,很有意思,比罗杰斯的低温循环实用多了。”
白薇敛了笑容。
原来是个来挖墙角的。
塞班没有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谁让东方人的表情总是更微妙含蓄,因此他还在游说:“你知道的,自从罗杰斯上了一次太阳报后,很多心脏病人都不愿意让他看诊了,再加上项目经费被停,你不觉得他很快就要混不下去了吗?”
白薇淡淡道:“斯图尔特教授很赏识他。”
“没错,但那是过去,罗杰斯现在真有点儿疯狂过度。听说他最近抓野狗做实验,反而被狗咬了对吗?我承认罗杰斯是个好人没错,不过一个好人不代表是个好医生,海伦,你可以考虑考虑……”
医院里果然没有秘密,不管是杰奎琳还是谁大嘴巴说了出去,现在看来,他们似乎都把罗杰斯亲自去捉狗的事情当成了又一个大笑话。
白薇觉得有点难过。
“我想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她抱歉地朝他笑笑,“时间紧,我还得查房,抱歉,先走一步。”
“诶!诶!”塞班恋恋不舍地还在后面喊:“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海伦,我们随时欢迎你!”
白薇头也不回地大步穿过长廊,想起迟迟没有进展的低温循环实验,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很想去外面透透气。
狗的实验他们做了无数,现在真正缺的,只是一个实际操作的机会啊……
细雨飘扬,站在门廊上,望着霍普金斯医院的草坪上盛开的小花,五彩斑斓,白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草地上的花朵在春雨的滋润下都开了,空气湿润微冷,白薇的心情稍稍好了点。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再次碰见那个熟悉的孩子。
急促的响笛如同催命,划破霍普金斯安静的氛围,一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紧急停在霍普金斯的医院门口,一群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把救护车上的担架抬下来推入手术室抢救。
担架上的人小小一只,是个孩子,那头浅棕色的柔软头发如此熟悉,只是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几乎没有生机。白薇回头,在人群中看见了查理的妈妈爸爸,他们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颤抖不停。
她看见查理的妈妈朝自己的方向望来,她的嘴唇喃喃动着,似乎是在说:“救他……”
白薇怔然,她想过会再见到小查理,却没想到再见的日子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的猝不及防。
“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跟我走!”身后突然传来罗杰斯的一声厉喝,他的声音如此焦急,嘴唇紧抿,下颌咬气,表情分外严肃。不等白薇反应过来,他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心脏外科一路狂奔。
好快,太快了……白色的医院、走廊的灯光、掠过的人流和急速的奔跑,这一切让白薇的眼前产生些微的眩晕,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她不习惯,因为她绝对不会这样飞速奔跑,潜意识里她认为这样很危险,她似乎还把自己当做一个心脏病人。
“刷手,给病人局麻,导管消毒,心脏造影,立刻!”罗杰斯的命令是从未有过的言简意赅。
白薇的脸上是浅浅的茫然:“给谁?”
罗杰斯诧异地看向她:“给谁?当然是查理!”他快速地说:“好不容易让布莱洛克和查理夫妇同意了这个检查,如果我们的诊断是正确的,接下来就轮到布莱洛克头痛了!”
白薇一凛,急速奔跑带来的心理上的眩晕不适骤然退去,她的心脏和大脑一同冷静下来:“查理的情况已经严重到必须手术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