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嗯”了一声,手按下车帘,起身坐好将官服、衣冠整理好。
齐鸣又掀起车帘看着他,万般叮咛:“二公子外面冷,你记得把大氅穿上再下车,不然”
郑郁伸手把车帘“啪”的一声按上,将话拦截在外面。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发觉已到城门口,思虑再三还是将那大氅穿上,不然晚上齐鸣可以在他屁股后嘀嘀咕咕说上一个时辰。
郑郁揭帘下车,前方的林怀治早已下了车,回头看他,目光似是催促。
只见城门口侍卫有数千人铁甲着身,手持长戟,威仪赫赫。
二人走到队伍前方,城门为首的男子见郑郁和林怀治到后,连忙上前相迎。
“侄儿拜见皇叔。”
“臣监察御史郑郁参见永王殿下。”
“六郎啊!叔父有几年没见过你了,现在是愈发成熟稳重。”林皖走到林怀治身前拉住他的手十分激动。
永王林皖年届四十,一身肃然之气,面目威仪,长相也与德元帝有五分相似。
林皖拉完林怀治的手,看到一旁的郑郁眼神打量一番后,亲切道:“你就是郑郁?啊果然是郑厚礼的儿子,生的气宇轩昂,你爹酒量不错,几年前”
“咳!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请成王殿下与郑御史进城,回府再叙吧。”并州别驾李正远在林皖身后,轻咳提醒。
林皖笑着说:“对!我已略备薄宴,席间在同郑御史好好商榷赈灾一事,请!”
郑郁回礼,笑道:“多谢永王殿下,殿下先请。”
林怀治颔首道:“叔父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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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乱
进城后,郑郁见城内街路的积雪旁倒着不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这些人因未进水米而面黄肌瘦,身旁倒有在饥饿与寒冷中永远沉睡下去的人。
尚有些力气的就在地上抓雪塞进嘴里咀嚼,雪中夹杂着泥土。
并州所辖的州县里不乏突厥、奚、靺鞨、室韦等胡人居住,大雪数丈,淹没了草地,牛羊难以放牧。寻不到草吃就只有饿死,起先人们还能吃牛羊死去的肉,后来肉吃光了就把骨头挖出磨成粉兑水喝下。
可待骨头粉喝完又能寻何充饥,于是便大片举家投奔或逃亡至其他地方。
并州地界的大雪已持续近两月,天气甚寒。郑郁见城门守卫的兵士因天寒,握长戟的手都在发抖,更莫说这些倒在路边尚无房屋遮蔽的百姓。
永王府内,雪压着恢宏的建筑,婢女来来往往在正厅摆好宴席。林皖回来后便让林怀治等人坐下,郑郁见着这席间还有几名官员,应是并州都督府的其他官员。
“六郎你和郑御史在这儿要多穿点,这可不比长安,可是冷得很啊!”林皖喝了口酒对二人充满关切。
郑郁点头道:“谢殿下关怀,只是不知如今并州灾情如何?”
林皖叹口气,故作惆怅道:“朝廷之前拨的钱,对这数十万灾民不见其效果。郑御史你是不知道,在你们来之前又下了两场大雪,并州界内死伤又增数万。且银州本是突厥、奚人所居之地,雪灾一来,饿死的牛羊不计其数,他们在原地就是等死,就一路涌到其他州县。今年夏季又遭了蝗灾,百姓哪有吃的,就连并州城内粮食也不多。”
郑郁心下一紧,沉声道:“殿下放心,圣上心系并州百姓不会不管,赈灾钱粮已经到了吧?”
对面一官员对郑郁说道:“在下甄士约。郑御史,钱粮今日下午已经到了。”
见人自报姓名,临行前张许同他说,甄士约为人摇摆不定,首鼠两端。又有些贪生怕死,但因能力不错,儿子又娶了永王妃堂哥女儿,颇得林皖重用,威逼利下可借机拉拢。
“多谢甄司马告知。”郑郁点头示意。
席间郑郁又问及灾民数量、城中粮价、其他州县的灾情,对大概的赈灾已有初步的把握,又与众人商定明日赈灾施粥的地点及分发给各州县的粮。
林皖现在一心想着造反的事,就直接让郑郁去全权处理这件事。
席间林怀治甚少讲话,林皖敬酒他就喝,不敬他也就不说话,弄得其他几位都督府的官员心里有点犯怵,也不知这成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酒宴将毕时,林皖对二人有所意道:“六郎你与郑御史就在这儿歇下吧,外面开始下大雪了路难走。皇叔已经将卧房命人收拾好了,绝不会亏待你们。”
林怀治冷声拒绝:“谢皇叔关心,但皇叔府上内眷众多,我与郑御史一同去驿站住就好,其余的不劳皇叔费心。”
他心里知道这个不会“亏待”是什么意思,这些长辈就惦念着那点事。
郑郁想你刚才一直没讲话,一讲话就直击要害还是可以嘛。林怀治的话也没说错,林皖有八个女儿,四个孙女。
随即附和:“臣也认为此举不妥,此行实为赈灾。可能会待上月余,怎敢叨扰殿下呢,还是住驿站为好。”
“行!但明日务必多穿些衣裳,六郎你要是生病了,圣上怕是会责怪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照顾好你。”林皖见二人如此婉拒就不好在说什么。毕竟人已经到并州地界了,怎么样还是他说了算。
林怀治颔首道:“谢皇叔提醒,那侄儿与郑御史先行回去。”
林皖笑道:“好,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随后二人揖礼向林皖道别。
驿站是并州前某位官员的私宅,后因犯事被朝廷充公不过一年,而后林皖就将其改成来往官员所住的驿站,也算清净雅致。
林皖的护卫将他们送到驿站后就离开了,林怀治带的亲卫和王景阳带的禁军,各选了四百人将驿站密不透风的防守起来,其余兵士在进城时,就由王景阳一信得过的下属带去了离驿站不远的另一兵营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