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踉跄后退了一步,坐在了门槛上,他撑着门框突然发笑:“原来佛门常说的因果轮回、缘分、报应都是真的。”
丁思月上前扯住汉斯的衣口质问道:“十多年前的报道,你为什么要乱写?”
“你知不知道,你的寥寥几笔,在那个互联网不发达,消息闭塞的年代,就轻易地抹去了我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他们如今只有一个墓碑,尸骨无存。你的良心何在?”
说到这里,丁思月早已泪目,两行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汉斯的手臂上,而这几滴泪,如同针一般扎进了汉斯的心中。
“对不起”汉斯嘴在微微颤抖,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其他的话已经无法言说。
听后,丁思月再次眼泪盈眶,她缓缓松了手,躬身抖动着双肩失声痛哭,她的耳边浮现出一些声音。
“原来地震都是他们过度开采来的!”
“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死在那也是活该!”
“丁思月,你爸妈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也该死。”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言论,真是荒唐至极。但是对于十几年前文化落后,信息闭塞的年代而言,却又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无法从网络上取得消息,只能通过媒体报纸知道是她父母造成了地震,却不知道她的父母在那个矿产和能源匮乏的年代,发现了丰富的矿产和页岩气,很大程度上可以解决国家在天然气这方面的缺失,这无疑不是一项重大发现,她的父母本可以一身荣誉,享伟人陵墓,却只能在这一片土地上立孤碑。
这时,她感受到自己落入温暖的怀抱中,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缕阳光,她顺着环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缠上了他颈脖,在那一刻,她终于将压在她心中的墓碑震碎,然后失声哭喊,终将那十多年不肯见光的灵魂释放。
高巍拥着她,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勺,他低下头,轻声安抚,眼泪也从他的眼角流下。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能真切感受到她的痛,她的无助,绝望。他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给她支撑,给她一束光。
此时,微风吹拂,草地上的小花朝着夕阳挥手。木屋内的相框里,丁岩东教授和孙铭教授抱着小时候的丁思月笑颜如花。
夜晚降临,木屋前升起了明火。所有人围坐在明火前沉默不语。
丁思月注视着眼前的火越烧越旺,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汉斯,“我不要求你做什么补偿,我只想请你写一篇文章,把十多年前的事情解释清楚,公开道歉。”
听后,汉斯点了点头,“好。”他还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在丁思月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于是低头保持沉默。
“哎,到底怎么回事啊?”董煦用手肘碰了碰高巍。
“别问了。”高巍低声道。随即他看向丁思月,注意她的情绪变化,没想到丁思月也抬眸瞧他。
丁思月思忖片刻,开口道:“有些久远的故事,我原本是打算带进坟墓里的。没想到,它们最终会解封。”
“阿月古”古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古吉并不想她亲手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阿妈,所有人在面对他们的墓碑时都可以沉默,但是他们的故事总要有人知道。”
她反握住了古吉的手,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两名地质学家的故事吗?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包括他们所有人的故事也没有结束。
……
十九年前,初夏。丁岩东教授带领一支地质考察队进入了松川进行考察,当地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其中丁岩东教授和孙铭教授以及小丁思月则住在古吉的家中,而这一住便是五年。
在松川的石头路上,你可见所有的房屋都是红砖青瓦,红袍行人正牵着红马往远处走,他们过着惬意平和的生活。但在松川,有一支“霸王”小分队,领头的便是丁思月,他们可以漫山遍野的跑,也可以穿梭在各户人家的院落里捣蛋,如果你住那,可以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也可以时常见到村民拿着扫帚追赶他们。
“阿月古!”
“啊?”
丁思月在前面跑着,听声猛地回头,嘴边还挂着笑。
德昭定在原地瞧着她这个笑,也被有所感染的笑了起来。丁思月觉得奇怪,于是上前拽着他继续往前跑,“别傻愣着了,小心阿伯他们打你屁股。”
而这时,德昭却拉住她的手停下了脚步,“阿月古,你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
“对啊。”丁思月弓腰凑近他,“怎么了?诶,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有。”德昭笑了起来,他往身上摸了摸,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你这次离开我没有准备东西送给你。”
“不用了,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一定要记得去草地上替我看望小黑,还有照顾好它的宝宝。”
“好,你放心吧。”
“阿月。”
前方正是孙铭在喊她,她带着德昭一起走了过去,才发现古吉也和孙铭站在一起。
“孙阿妈,古吉阿妈。”德昭礼貌的喊道。
“诶,乖孩子,你哥呢?”孙铭道。
“他上山砍柴了。”
“这样啊,”孙铭温柔地笑着,掌心扶着丁思月的后脑勺,“阿月要回去上学了,你们两不道别一下吗?”
丁思月望向德昭,却发现他别过脸没有看她,她走过去却发现他哭了。见此,丁思月忽然发觉鼻头一酸,心口像有石头压着般难以喘气。
她拉着德昭来到无人的巷口,然后抱住了他。德昭在伸手抱住她的那一刻,哭出了声,“阿月古,我不想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