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不想让张三继续干那一单了。杀手界其实也有迷信的,讲究“开门红”,一击不中,最好就放弃。因为冥冥之中,老天爷站在了对方的那一边,如果执拗着继续干,那就是有违天意。张三的任务失败,还被煤气炸伤,这天意够明显了吧?
其次,葛莲家的事情,让刘大觉得水太深。家里失火,葛莲失踪,张三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虽然编了个“葛莲亲戚”的理由糊弄过去,这种如果往下一查就能查出谎言的事情,竟然至今还未识破,这说明葛莲家没有报警。陌生人闯入家里,别人不知道,葛莲能不知道么?张三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入门洞,却不见人,事后警察去医院,还不是为了调查张三,而是因为有人报警说葛莲失踪才去的医院询问,这背后的事情,想想就复杂。
事情一复杂,就不要趟这浑水。
最后,刘关张三人,虽然为“杀手”,但其实近十年来,他们三个都没有碰过人命了,他们干的最多的,就是像水库钓鱼哥那种,只是帮雇主要账,不害命。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伪装成凶狠的“杀手”,但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三人约定了,只接财单,不接命单。没想到,张三偷偷接了葛莲的这个命单。他肯定是为了钱才接命单,但也不能为了钱把自己命送了——目前已经送了一半了,能从医院抢救过来,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老天爷给了脸,得接着,不能给脸不要脸……
刘大一番话,说得本来支持张三继续干活挣钱的关二也犹豫起来。
水雾中的鲢鳙沉声说:“事情,不太好办。我跟老板说了,张三完成后面的任务,他才愿意给五万块钱的补偿。张三如果不干了,我没法跟老板交差。”
“你跟老板说,补偿是补偿,任务是任务,两码事。”刘大说。
鲢鳙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刘大问:“不敢说?”
鲢鳙点头,承认自己怂了:“老板很厉害,我不敢惹——这是实话。你们也最好别惹,这也是实话。”
“我们就是想跟老板讲讲道理。”
“他们这个群体从来不是讲道理的人呵……”
刘大不语,望着盘子里的卤鹅出神。天海本地产的狮头鹅嗜好鱼虾,高昂着狮头一样的头颅,扑棱着翅膀,凶猛无比,能把狗啄得嗷嗷哭。但再凶猛的狮头鹅,也不过人们盘中的一盘菜。
关二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喝下,自言自语:“奇怪,味道不如刚才好喝了。”
…………
…………
刘大和关二离开了鲢鳙的茶楼。
鲢鳙送他们每人一瓶茅台。都是新的,未开封的。
两人结伴而行。
“鲢鳙以前从来没有送过我们茅台。”关二感叹。
“这次却送了。”
“我以前觉得,鲢鳙没有怕过谁。”
“这次却怕了。”
“送咱们酒,是不是有恩怨两清的意思?以后是不是就跟咱们……”
“我更觉得,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啥意思?”
“登天难,求人更难;黄连苦,贫穷更苦;春冰薄,人情更薄;江湖险,人心更险。”
“啥意思?”
“老弟,张三兄弟这次惹的麻烦,不小。”
“大不了咱不干了嘛!乔妹都说张三应该找老板赔偿,现在却搞得咱们的要求挺过分似的。”
“警察那边,不知道还会不会找张三……”
关二怔。
到了关帝庙,关二进去了,刘大离开。
按说即便是兄弟,但因为行业的特殊性,彼此的住处也是互相保密的。但这二十年的相处,刘关张三人,似乎没有了秘密。
关二的地方,刘大知道,张三也知道。
刘大的地方,关二知道,张三也知道。
张三的事情,刘大和关二以为都知道,但张三这次接的命单,两个人都不知道,出事了才知道。
关二跟刘大商量,这个单虽然比较复杂,但既然鲢鳙跟老板说了,老板让张三继续完成,那干脆做完了算了。张三一个人做危险,那咱们俩一起帮着,三个人一起……
刘大惊异地看着关二。
关二叹气。十年了,刘关张没有接命单了,这次冒险接一次命单,就算是给张三赚笔养老钱。
这样的话,鲢鳙那边也好交待。
“大哥,我们老了!其他人有养老金,我们没有;我们看病,没有医保,每一粒药都要花钱;我们仨在天海,虽然都有住处,可我听说,当人年纪大的时候,房东就会驱赶,他怕你死在他房子里啊。农民们现在一个月一百多的养老金,有些地,农村有房子,我们回去么?回得去么?”关二站在庙门口说,“关二爷败走麦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回不去了。”
刘大说:“回去再想想吧。”
“我也想想!”关二说。
临分别时,刘大又问:“那个乔什么……挺好!好好的对待人家……”
关二有些羞赧地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