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主考官帶領眾同考官聆聽聖訓、拜聖文宣王先師、拜關聖大帝、拜文昌帝君……一應禮數不能有絲毫偏差。
伺候主考官各自就位,命開龍門。
隨著三聲炮響,龍門大開。眾舉子分批入場,點名搜撿。
龍門前是驗明正身和搜撿的場所,手段倒比秋闈更加有辱斯文。春寒料峭,就在露天的甬道牆根下寬衣解帶脫去鞋襪,不得攜帶帶有夾層的衣帽被褥,連吃食都被切開檢查。聽說曾有舉人因被粗魯兵卒趁機羞辱戲弄,一怒之下終身罷考。
忽然有舉子被搜出夾帶,哭天搶地,祈求龍門官網開一面。
龍門官鐵面無私,沉聲喝道:「叉出去,站枷示眾,罰罪為民,以儆效尤!」
眾人心有戚戚,嗡聲討論起來。
顧庭之與林長濟同行,在他耳邊嘀咕:「年年有那鋌而走險的舉子,也不知他們帶的是什麼,四書五經都抄上嗎?」
林長濟搖頭稱不知,只知道懷挾夾帶的方式千萬種,什麼顯隱藥水,硯台夾層,糕餅蠟燭,毛筆管縫,底褲上,鞋底里,髮髻和……只有搜撿官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威嚴的守軍站在龍門官身後喝道:「不得喧譁!繼續搜撿!」
林長濟被搜撿完畢,走到龍門官面前。
「叫什麼名字?」
「林長濟。」
龍門官此時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看看名冊,又看了他一眼,看的林長濟後背發涼。
「父諱?」
「林榮興。」林長濟答道。
「祖諱?」
「林瞻。」
「曾祖諱?」
林長濟不知想到了什麼,話音一頓,才報出:「林庭鶴。」三代問罷,龍門官抬頭:「你真是江寧公的後人?」
官做到一定位置,人們往往以籍貫相稱以示尊敬,譬如林庭鶴祖籍江寧縣,就會被稱為林江寧,若林長濟日後身居高位,也叫林江寧。
林長濟點頭:「是。」
龍門官笑中帶著些許敬意:「進吧。」
這是林長濟第一次感受到祖宗遺德,儘管只是一個龍門官的笑容。也正是因為這個笑容,他比以往哪次考試答題都要謹慎用心,生怕辱沒了先祖一般。
會試與鄉試類似,舉子的試卷不會直送考官面前,而是需要在外簾糊名謄錄,就連別字也要原封不動抄上去,別字和塗改過一定數量的,則會被直接剔除出局。謄抄後的試卷稱為硃卷,經過「對讀所」一字一句的校對,再送往「外收掌所」校對試卷編號,確認無誤後,將原卷存檔,硃卷貼上封條,送到外簾官的手上,他們將所有考卷送到飛虹橋上,而橋對面等候著的,是本屆會試的兩位知貢舉,也就是內簾官的領。
他們在飛虹橋上完成交接,在經抽籤分發,考卷才算正式交到閱卷官員的手中。
因為閱卷的工作量巨大,因此會試與鄉試相似,也是重視頭場,只要第一場的大題被取中,二、三場的試卷,只要格式不出大錯,行文不犯忌諱,是不會影響排名的。
林長濟從考場出來就病倒了。
倒不是他體弱,實在是滴水成冰的季節里,坐在號舍內如墜冰窟,衣帽都是單層的,不能絮棉花,被褥也是一樣,能撐過九天而不病倒的考生少之又少。
倒有兩位官員派府中管事上門代為探望,帶著京中名醫前來診治,一位是工部左侍郎王瓚,一位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季琰,林硯迎來送往間,想到當年提攜的後輩如今身居高位,露出欣慰慈祥的笑。
兩府管事瞧著這孩子的笑容有些瘮人,又見林長濟輾轉病榻實在疲於應付,將主家的名帖送到,邀林長濟過府病癒之後吃酒,便告辭了。
林長濟擁著棉被縮在炕上打擺子,拿著兩份名帖有些遲疑。
林硯送走了郎中進屋,笑道說:「放榜之後,他們還會來邀你,只管去打交道。此二人當年由老夫一手提拔,是人盡皆知的事,如今你要入仕,他們不提攜一二,是會受人唾罵的。」
林硯一口一個老夫,仿若又回到當年位高權重的歲月……
林長濟忽有些久貧乍富之感,原來祖上並非只留下了祖宅田地,也留下了無價的人脈,只是「祖父積,子孫棄」,從曾祖父之後,只有揮霍敗家的兒孫,再無金榜題名的玉樹罷了。
……
只是兩位官員似乎比林硯揣測的更有誠意一些,還未到放榜之期,就在季府一同設宴邀請林長濟過去。
林硯叫他去,並非要他去攀權附貴,只是殿試重策問,考的是對時政的見解、治國的策略等,在朝官員中,但凡家裡有人應試的,必然會根據時事去押題,押中者不在少數,兩位前輩此時叫長濟過府,必然有提點之意。
林長濟是申時去的,子時初才回家。
就在林硯以為兩人要恩將仇報綁架他的好大孫時,林長濟在林安和林壽的攙扶下,醉醺醺的回來了。
林硯問了幾句話,顛三倒四連不成句,又問林安:「大爺怎么喝成這樣?」
林安一臉為難道:「也……也沒喝幾杯。」
林硯嘆了口氣,這般不勝酒力,以後如何在官場遊走,自己的好酒量都給林榮禮那廝繼承去了不成?
「兩位大人對你說了什麼?」林硯問。
林長濟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季僉院想把侄孫女兒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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