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了没几步,便见前头古柏树上,飘飘荡荡地挂着一张简帖儿,沙僧急去取来与师父看,却是八句颂子云:
骊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萨请下山。普贤文殊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间。圣僧有德还无俗,八戒守心稍艰难。从此静心须改过,若生妄念路途难!
沙僧道:“还真如师父所言!”
陈衣看着心有余悸的八戒道:“八戒,你还想见翠兰吗?”
八戒眼神飘忽,不敢言语。
陈衣道:“你还记得我们出了高家庄,路过浮屠山时,我曾向乌巢禅师拜托了一件事,当时禅师知我心中所念,便一口答应了。”
八戒道:“记得,师父为何说这话?”
陈衣道:“当时并未与你明言,是怕你日日想念,不肯摄心西行,求取大道。如今倒是可以与你说了。”
八戒道:“师父?你求的事难道与我有关?”
陈衣道:“当时我求乌巢禅师照顾一人,那人非其他,而是高翠兰。”
八戒眼中星光闪烁,他喜道:“师父,当初我以为,你让乌巢禅师照顾的人是你的亲人,不料,你竟然是为我求的。”
悟空也道:“师父竟是真为呆子前妻求的。”
陈衣道:“那高翠兰也颇有些悟性,若能拜乌巢禅师为师,想必也会很快证得果位。如今,你既然已心归佛门,愿安心西行,这件事,告诉你,倒是也无妨。”
八戒放下担子,对着陈衣连连三大拜:“谢师父慈悲!我老猪定不负师父所望!从今后再也不敢妄为。就是累折骨头,也只是摩肩压担,随师父西域去也。”
陈衣将他扶起:“好了,快起来走吧,这一路还长着呢!”
悟空道:“八戒,你可要好生修你的习气,莫到了那西天回来,那高翠兰比过你,就丢人了。”
八戒道:“哥哥,看你说的,我不过就是色心重了些,论这悟性,其实也不差的。翠兰若真比得过我,我不是该高兴才是!”
原来情爱并非阻碍,贪爱才是。八戒与翠兰如此,才是不负如来不负卿。陈衣做了十一世的光棍,今朝才从八戒身上学会了这个道理。
晨光熹微,鸟鸣莺啼,菊淡松青。
陈衣道:“悟空,领路吧!”
悟空得了令,领着众人上了大路。晓行夜宿,行罢多时,忽见有高山挡路。
陈衣勒马,观那山水:
此山极高,上接云霄;此山极峻,悬崖陡峭。日映晴林,叠叠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叠叠自周回。
陈衣喜道:“一路行来,皆是嵯峨险峻之处,更不似这山好景,幽趣非常。”
悟空道:“师父,这山间瑞象丛生,紫气盈盈,不是菩萨之乡,就定是仙家福地,我们且往前行,瞧瞧是哪位的道场。”
陈衣心中隐隐有觉,他启了神通远眺,见那山中彩云环绕处,松篁一簇,楼阁数层。白鹤往来,猿猴献果。果是一道场。
只见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镇元子、人参果。
陈衣心中有了数,也不着急撤回神通,却往那五庄观里参观。
视线往门里去,见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这镇元子,乃是地仙之祖,圣号“与世同君”,倒是当得起这副对联之述。
再往里,是向南的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穿过那格子,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
也只有盘古开天辟地时期的那几位仙人,才敢如此供奉。这镇元子,是真不敢惹,能避则避吧。陈衣心中思忖,继续往里探,后面是几十间清雅道房。最后间道房,紧挨着一厨房。径入后边去,过两扇门,却是一座花园,朱栏宝槛,奇花翠竹。看不尽亭台拂柳,赏不尽百花争艳。
若不是陈衣还要找那人参果树,定是要在此闲情一番。
急过了那花园,又见一门,里面却是一座菜园,都是些四时蔬菜,青白红紫,鲜嫩嫩满园。
菜园后又有一门,那门敞开,陈衣神通去处,只见一根大树,青枝馥郁,绿叶阴森,叶儿如芭蕉模样,直上去有千尺余高,根下有七八丈围圆。那枝头上露出一个白嫩圆润的娃娃,头顶一个疙蒂与树枝相连,闭着眼,点头晃脑,手脚乱动,风过处似乎有声。
陈衣心头一紧,虽知道这人参果是娃娃模样,但真正亲眼所见的时候,却还是被震撼住了。这与成年人手臂那般长度的婴儿,还会动来动去,若不是结在树上,怎么着,也是个才出生三日不到的娃娃。
当真能下得了嘴?
陈衣微愣片刻,只听那树间传来一阵清脆人声,他神通探去,见有两穿着道服的仙童,立在一粗壮的树干之上,认真清点人参果数量。
那两仙童,骨清神爽容颜丽,顶结丫髻短蓬。
“二六、二七、二八!”其中一仙童清点完毕,转头对另一仙童道,“清风,若那唐三藏来了,一定记得,只可许他两个。”
清风不在意道:“明月啊,你都数八百遍了。”
明月道:“师父留了我们这两最小的弟子,自然得小心谨慎一些,若是出了错,师父怪罪,你我怎受得起那罚?”
清风道:“师父也真是,不过是西天的和尚,兰盆会上给师父他老人家传了茶,他就记了五百年,硬是要打两个人参果给那和尚吃。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怎与那和尚做得了朋友?”
明月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师父此番,定是有他的用意。想我们师父,乃是地仙之祖,三清是他朋友,四帝是他故人,能得师父另眼相待的,那定也是担得起这礼的。”
清风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想见见这位师父故人了。不过师父说他徒弟吵闹,若真是高僧,怎连徒弟都束不住?”
明月道:“莫多想,见了就知了,到时候千万记得要将那人参果单独给那和尚,莫惊动了他徒弟。”
陈衣思忖着,他那几个徒弟吵是吵了点儿,不过一路倒也还算是乖乖的,怎么到这两仙童嘴里,就束不住了哩?
“师父,快看,前方似乎有一庙宇!”悟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