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恰巧你在虔州也缺个可用的心腹,来日她若担得起培养,能撑得起事来,倒也不算辜负你一番好意。”南宫临烨把玩着茶盏,他歪头,拖着尾音思忖片刻,“你若真将她们母女留在此地,我会命人照看几分。”
他扬唇一笑,目光扫向继续侃侃而谈的女子,见她眉眼带笑,自信从容:“我还想着,二丫不算小了,我既遇到了她,便不会放任不管,等将来庄子建成,我想请一名夫子教她读书认字。”
想象着那个瘦小又过分懂事的小丫头能借机改命,将来有一天能识文断字,明辨是非,有机会活出自己的精彩,而非受困于一方小天地里,糊里糊涂地度过一生,仅仅为了嫁人了相夫教子。
想到此处,颜相妤不禁热泪盈眶,她忙拭去眼角的泪花,笑着吸了吸鼻子,“怪我失态,倒让你见笑了。”
南宫临烨看着她,目中的赞赏并不加掩饰,轻声开口:“二丫若能得你如此照顾,将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颜相妤却摇头:“我只是尽我所能,未来会如何,还需她自己走。”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忧虑与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随着对话的结束,周围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颜相妤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她微微低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
南宫临烨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微妙变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夜深了,你先回去好生歇息吧,明日我会让袁武来寻你,你将后续要办之事与他交代清楚,他知晓该如何做。”
颜相妤起身告辞,南宫临烨亲自送她至门外。
南宫临烨站在门口,目送着颜相妤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情愫莫名涌动。
她的一言一行,她能屈能伸,与人为善,锄强扶弱,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意和喜爱?
南宫临烨轻轻叹息,内心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柔软。
他自问从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的情感。
但颜相妤却不同,她思想独特,想法奇特,她明明生于此,却不似属于此。
见过她,他便再难以在芸芸众生中将她忘却。
他转身回了房,坐在案前,心绪久久不得平静。
回想起与颜相妤相识的曾经,即便已经太过久远,却都真实存在过,他从不曾忘记。
若非曾相识,他又并非圣人,短短时日,如何能做得到处处默契。
可偏偏他却不敢说,也不敢相认,若她当真有一天知晓他是谁,又会否还能如今日这般对待相处?
他不敢,思及此,南宫临烨胸腔涌起苦涩,他曾期待颜相妤怀疑他,质问他,可当颜相妤真的有几次起了疑心时,他却心生怯意,不敢说,不敢面对。
曾经来不及告别,他以为此生将再难相见,可惜命运弄人,再见时,自己已成了害她亡国的刽子手,若她知晓其中真相,又怎会原谅自己?
何况,即便她原谅了又能如何?自己背负着北狄皇室的深仇大恨,在追寻真相上凶险万分,若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又何必相认?没得连累了她。
此时,南宫临烨的心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住。
他挣扎,痛苦,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摇摆不定。
次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如轻纱般缭绕在客栈的檐角。
雅间内,暖炉内火烧得正旺。
一名皮肤黢黑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雅间,他身穿一件厚重的玄青衣袍,透出几分不羁。
颜相妤早已等候在雅间内,还带着几分睡意未消。
汉子一进门,便直截了当向她走去,拱手作揖,声音洪亮有力:“圣女,袁武来迟,让您久等了。”
颜相妤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面前是寄容斟好两杯热气袅袅的清茶,她目光透过轻烟,落在对面袁武的脸上,“不妨事,坐下说吧。”
袁武坐下后,打量着颜相妤一眼,将事情道明:“主子派我来此地,专门监督庄园修建一事,另外,主子在信中曾提及的棉花,我们也已事先与周家村的村民粗略说明来意。”
“他们一听是能赚钱的活计,都没有不愿意的。”他哈哈一笑。
颜相妤沉吟片刻,道:“种植棉花,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新尝试,等开春气温适宜播种时,我会派人过来指点,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需你去办。”
她吩咐王忠将图纸取来,王忠将图纸展开呈到案上。
颜相妤指着图纸上的样式:“你先照这图纸上的样式去打造一些物件出来。待庄子建成后,你再去置一批奴仆和绣娘,具体用处我暂时无法与你细说明白,你照办便是,届时我会亲自再来一趟。”
接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轻轻抖了抖递给袁武,神情严肃:“想必你主子也曾与你提及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这是关于棉籽的保管方法,我已经在纸上写明了,你务必按照我写的去做,这对后续之事的成功至关重要,万不能大意。”
袁武接过纸张,认真看过后颔首:“您写得十分详细,我完全明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办。”
颜相妤见袁武态度认真,也多了几分放心。
想起赵氏母女二人,她站起身,对袁武道:“此事就拜托给你了,若遇到任何问题,随时写信给我,另外,我还有一事想托付于你。”
袁武微讶,也站起身拱手:“圣女放心,我必不负所托,您请说。”他立刻端正了身姿,目光直视颜相妤,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颜相妤微微一顿,将事关赵氏母女二人的前因后果和她的想法简要说明。
袁武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她所说,但很快,他颔首开口,声音坚定:“您就放心吧,我定当竭尽全力,将赵大姐和二丫母女当作自己人来照看。”
得到了袁武的承诺,颜相妤略感心安,她轻拍了拍手,雅间的门应声而开,寄容领着赵氏母女款款走进。
昨日夜里,颜相妤已事先将实情相告。
且既别了过往,颜相妤本着希望二丫率性本真,纯粹至善,能够在熙攘的俗世中活出自己的寄望,提议让她随母姓,又为她重新取了名字。
赵予初,予是赞许,给予,自己之意,而初又表示初始,开端。
颜相妤由衷地愿她越来越好。
此时,赵氏面带慈笑,向她和袁武微微行礼,略显得有些拘谨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