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布帐中,阿曈无聊的抱着羊皮袄子数毛,数好了在用手扒拉扒拉,抵着头顺一顺,吹一吹。
宗朔一行人已经走了两天,只在这里留下阿曈和几个护卫。少年看着站在门口,像两尊门神般一左一右的克烈大汉,不禁有些犯愁,他用熟练的克烈话问两人。
“你们已经站了两天了,就连睡觉都站着,不累嘛歇一歇吧。”
阿瞳看着两人雄壮的身材与略略有些规模的肚子,恍惚间觉得他们就像是狼巢下的树林子里,常年单脚站着睡的大胖鸟
两个高壮的卫兵听着阿曈既翘舌又尾音弹卷的故乡语言,很有亲切感,“月氏叫我们护卫你,不敢稍离。你是克烈哪部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阿曈挠头,“我不是草原的,我是山里的,我们族就只有三个人的,你认错了吧。”
几人正在鸡同鸭讲的溯源山里和草原里的关系,就听帐外“咩呀呀”的传来一阵嘈乱的羊叫,阿曈耳朵一动,赶紧好信的趴着帐门往外看。
但无奈两个护卫的身躯高大,结结实实的拦在门口,于是他便只从厚棉布的帐门处,往外探出个头,又耸着鼻子往外闻。
“嚯,好大的羊味啊”放眼望去,毡布帐篷外边竟然白花花的一大片
少年闻着味直舔嘴,感慨极了,“这得吃多久啊”
放羊的牧民回来了,看着阿曈只露出个脑袋一脸馋相的样子,觉得这小孩儿真有趣,于是一笑,“羊群是咱们的命根子,这些羊,能够小部落过上半年了”
话虽这样说,但这几年的年景不好,牲畜都不易产子,水草也多颓败,不知是不是连年战乱,长生天了怒。所以牧人们多喝牲畜奶水,再做成奶疙瘩保存,抑或只吃干馍馍与野菜度日。
他们虽然只是忽儿扎合派来遮人耳目的,但草原人的天性叫他极珍惜牲畜,羊都被养的很好。
甚至他还想,要是叫他们撤走,羊能不能也带着
唉,希望没有什么大变动吧,不然,一群人骑马在前面奔逃转移,难道后边还能跟着一群慢悠悠的羊不成
阿曈看着这群白花花的绵软软的羊,狩猎的天性就蠢蠢欲动,牙都直痒痒
他转了转眼珠,而后咳了一声,站好了,煞有介事的朝两个门神说,“宗朔叫你们护卫我,可没说我不能出去玩吧。”
“这”这倒是。
阿曈掀开帐门就往外跑,“走啊,咱们玩去”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的草原中来。
目极四野,一望无垠。天地交界处,是无尽的草木,风一吹,野草层层弯腰,像是滚动的波浪,抑或原野上的海洋。
少年第一次觉得,东山,真的只是一座山而已,世界之外,有更广阔的天地。
两个护卫跟在阿曈身后,只感慨这小孩儿跑得太快了瞧,转眼间,“嗖”的一声便没入了羊群。
此刻羊群已经平静的吃着草,丝毫没有察觉到顶尖猎食“动物”的接近。阿曈悄无声息的接近一只小羊羔,看它快乐的踮着脚蹦跶,便也呲牙一乐,后腿一蹬就扑了过去
于是等那两个护卫来到阿曈身边时,就见他坐在地上,抱着一只小羊,开开心心的使劲揉搓,还去抓一抓人家垂垂的羊耳朵。半腿高的草将他并不高壮的身躯隐了一半,而后他身边还围着一群气定神闲吃草的大羊。
气氛很安闲,眼下无事,三人便坐到了草地上的高坡,静静享受着草原上永不停歇的徐徐微风,它拂面而来,像是母亲温柔的手。
夜将尽,晨曦未生,此刻是人最懒怠,也是最易受袭的时机。这处小型牧所在外看着松散又宁静,实际上,却戒备森严,杀机暗藏,在紧要的关口中,毫不松懈。
精壮的草原战士们正戒备着,但却先听到帐内的小孩儿忽然翻身坐起说了句话,而后他就跑了出来,少年的的一双眸子仿佛在黑暗中闪着光。
草原昼夜温差极大,即便已经夏初,此时天色未亮,也是寒冷的,人需要穿着厚皮袍子。
但屋里的小孩儿只穿了一件单衣便出来了,而后,他仿佛知晓每个人隐藏的位置一般,轻松的越过门口的护卫与附近布置的暗哨,躬身一跃,利落的下了高坡。
众人惊异,这才知道少年这几日是迁就了他们,他本能够轻易的越过众人精心布置的防线,但每次出去玩耍,却都会乖巧的线询问,得到了肯才行。
殊不知,少年却以为,这都是人间的“规矩”。
军营中也有宵禁,还要令行禁止,岂不是一样书生总交代他,要“守规矩”,人世里最容不下放纵无序。这是他们读书人的“中庸”生存之道,如今也毫不藏私的教授给阿曈了,并叫他这小恩公自己慢慢悟。
阿曈初到到人世,未经浮沉,所有的“体悟”都不很分明,只能按部就班,照葫芦画瓢。
只是眼下,他不想安安稳稳的画那个瓢了,他听到宗朔回途的马蹄声了
少年顺着陡坡的草地一路奔去,站在小高坡上,朝远处尽情的挥手,他兴奋的直跳脚,夜风鼓起了他贴身的小衫,像是要挟着少年,飞到某人的马背上。
“宗朔宗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