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思虑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应了张如诚:“好,那咱们换一家客栈。”
听见这话,张如诚抬起头来,目光朝着严怀射过去,于是看见了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张如诚扑哧一声笑了:“严兄快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些,若我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现在早已被你吓跑啦!”觉得这样调侃还不够,他又支着脑袋,故作思索状,接着道,“没想到严兄如此严肃之人,也会开这等玩笑,再寻个客栈?可是要将在下娇藏三年?严兄莫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说完还不忘摆摆手做出一副夸大嫌弃的姿态。
严怀见他刚才还失落得很,一眨眼又嬉皮笑脸的,很是无奈,暗想都这样了他竟还有心思开玩笑,分明刚才端茶的手还有些抖呢。
“难道你就甘心从此堕落,再也不考了吗?”严怀重又一脸严肃,直直凝视着他。
“严兄当我是怎样的人?我可是张如诚啊,不做官也自然有我的去处。”张如诚一副无关紧要的腔调。
“有何去处?”严怀紧接着张如诚的话,不给他留一丝思考的缝隙。
“好,”张如诚淡然道,“就算我说想考,就算三年后我再来考试,我又真的能考得上吗?严——兄。”
严怀心下一惊,对上的确是张如诚平静的眼神。
“你知道什么了?”问出口,严怀有些后悔,他当然不希望听到那个答案。
“严兄不是也猜到了么?所以才在门外迟迟不进来。严兄,如诚虽是个读书人,却还不至于那般迂腐,这些,和官场上的事又有所不同,只因——”张如诚垂下眼眸,严怀眼见他眸光黯淡了几分,又听他继续说完,“我了解他。”
“你……”
“严兄是想问,我何时知晓的,为何不去找他问个明白?”张如诚顿了顿,道,“那日你我第一次去方府见他,是严兄你同我说官场里的门道。志逸从小孤苦,小时候为了银钱,被打得浑身是血,他也不曾松开那握着钱的手,小到他做活儿收来的打赏,大到从恶人手中骗来抢来的不义之财,他皆能心安理得地揣于怀中,什么人情世故,他同我一样,都是没有的,也不懂。”
说着张如诚想到些什么,又继续为严怀解惑:“所以那日他将送礼的人拒之门外,我便觉得奇怪,要么,是得了什么人的教诲,要么,他是做了什么不能叫旁人知道的事,所以不能如此着急暴露心性。直到我见到他,问他因何成了高官,他却支支吾吾。我一眼便瞧出他有事瞒着我,却也了解他,有些事,若非他自己愿意说,我便不问。”
“他的文章严兄未曾读过,治国之道,刚劲有余,柔策不足。那日从考试院里出来,我亦同你说过,卷子上的文章我曾作过,也和志逸一同讨论过,所以便想也不想将那时的见解写了上去。我今日也去过方府,本想去寻志逸帮忙查问落榜之事,可偏偏就是这么巧,方大人今日被派去不归城巡视了。我问过管事,他是自请的旨。即便如此,我也只是心中怀疑,未敢确信,直至严兄你刚才回来之前,同落榜的举子在门外探讨卷上题目时,提起那日曾有幸听得那位方大人信口胡诌的文章,我才明白,昨日之人已去,今日之人,不识。”
言罢,张如诚摇了摇头,心中对自己多番讥笑。
“他这般对你,你更该振作起来,为自己洗清舞弊之罪。”严怀本还犹豫怎么向张如诚说出自己心中猜测,如今见他这般,竟生出心疼。
“如何洗清?登文鼓告御状吗?还是靠着严兄你的门道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严兄啊,从小到大,我只他这一个朋友,舞弊罪小,可他欺君,若让人知道,必死无疑。“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他做什么?况且,他毁的,是你一生前程,你也说了,三年后,他还是会想方设法阻挠你入朝为官的!”
“那我便不做官。”张如诚说这话时满目坚定。
“为什么?”严怀提高了音量,心中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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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兄,换做是你,一生挚友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你会作何选择?”
“若是挚友,岂会叛我?若有一方先背弃信义,我还守着那一丝被人丢弃的无用之物作甚!”
张如诚第一次见到严怀如此生气的模样,有些想笑,还是憋住了,道:“严兄,可若那人,也曾为你赴死,救你于刀下呢?”
见严怀一脸疑惑,渐渐沉默下来,应是在思考自己的提问,张如诚才接着讲述过往。
儿时家中穷苦,一日张父上山砍柴,好不容易换了些铜钱,叫他拿着钱去买些包子。路上被几个混混堵住,他们抢了张如诚的钱,又想将他卖了做苦力,他咬了为的混混一口,然后拼命地往前跑。
他跑呀跑,最后跑进一个死胡同,当时他仿佛已经看见了牛头马面正在前面等着自己,却终于是在混混拿着刀的手落下的时候,感觉到一个人紧紧压住了自己的身体。
等张如诚放下抱头的手,重见了光明,却也见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人背上的血,正顺着脖子往张如诚的脸上滴。这便是张如诚与方志逸的初识,青葱儿郎,志气方刚,却有胆量这般舍己为人。
严怀听懂了,也明白自己肯定是劝不动张如诚,他很感动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他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变化总是有原因的,但方志逸却毫无征兆,要么——严怀不敢想下去,他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怖。
“好,你可以不考试,我也不再劝你,但你现在还是不能走。”
“严兄,你又何必留我?”
“我……我要报恩。”
“什么?”张如诚哭笑不得,“这些日子,吃住都是严兄的花销,若论报恩,我已经反过来欠严兄不知多少了。”
“那怎么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你救的是我的命,怎能以钱财论。”说罢,严怀定定地望着张如诚,“你就相信我,会有转机的。”
看着严怀满脸期待的模样,张如诚不忍一口回绝,只得先应下来:“好,只是,我不能再住在客栈,我去茅屋神医处吧,秦前辈说过,我随时可以去找他。”
“好!”严怀高兴道,他想着只要能将人留住便是好的,至于张如诚要住哪里,都随他吧。
二人一同望向窗外,此时的天空乍蓝,光线瞬明瞬息,刺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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