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月逢魔,无云而雨,天降霈泽,劈开了木城王府的大门。
木城王妃耗尽气力终于产下一女,巫师却道此女乃天降之灾,留其于世,他日木城必遭灾祸。
为护木城未来,木城王木荣不得已决定将襁褓弃于护城河中,任其被淹灭至死。王妃得知后,昼吟宵哭,日日闹着要和夫君决裂。
“灾星又如何?她是我的女儿,你若要杀她,就先将我杀了!”
“荧儿,她也是我的孩子,你以为我忍心吗?可她会给整个木城带来祸患的!”
“木荣,若这孩子出生在寻常人家,你难道要闯进人家家里抢来杀掉吗!”
木荣无奈,他自不会做那等强夺之事。
“好,那便暂且留她性命,且待他日再看吧,可若有朝一日,但凡她流露出一丝不同常人的恶性,我必亲手将其诛杀,到那时,你要答应我,绝不阻拦。”
木如月就这样活了下来。
五年来,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虽有母妃的宠爱,却是除了母妃和乳娘,整座木城王府,无人正眼看她,尤其是她的父王,自她有意识起,从未曾见他对自己笑过,每每见他,总是一副横眉冷对,形色冷然的模样。偶尔父王经过母妃的院子,一看到自己,便又会立即离去,从不停留。
木如月,天生灾星——木城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她自己。
“母妃,他们说我是灾星,我真的会给木城带来灾祸吗?”
年幼的孩子心里明明难过于他人对她的远离和辱骂,唯一担心的,却是自己是否真如传闻所言会降灾于木城。
听到女儿这般问自己,赵荧的心中尽是酸楚。
巫城赵家之女赵荧,亦是巫族后人,多年以前,巫城还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又处极北,更是荒芜。
赵家是巫城大户,是以才能和木城王府联姻,当时赵荧父母的内心,只想着能让女儿走出这片地方,不要永远困在此处。
幸而木城王待赵氏很好,他宠她,爱她,没过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谁人又知,这孩子会是灾星。巫城巫师之巫术迷离纷乱,神秘莫测,曾之所言皆成现实,所以对巫师之言木荣深信不疑。
况且赵氏自己也能看出这孩子的劣根,自然知道巫师所言非虚。但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作为母亲,她怎舍得送她去死。她为她取名“如月”,便是希望她永远能如皎皎月光般纯洁、温柔、干净,不堕恶俗。
然木城百姓对灾星一事从未停止过议论,纵然赵荧已明令禁止,也抵不住木城王府内奴仆私下里的讨论。
人心便是这般,知有恶物存世恐会伤及己命,也顾不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了,不过是小小巫城来投奔的罢了,王妃不过是个噱头,自生了恶胎,也不得王爷宠爱,又何必尊重。至于那恶胎,王爷更是厌恶,全城皆唾弃,骂两句又如何。
是以木如月从未听他人对自己说过什么好话,赵氏怕那些话污了孩子的耳朵,经常叮嘱她不要出去,她也很听母妃的话,木城王府很大,木城更是繁华,但她的天地,从来只有母妃的那片院子而已。
这年,木如月六岁,蒋将军带着儿子来木城王府做客。
她攀上树头瞧热闹,不慎跌落,就这般与蒋榆相识。
蒋榆将她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不待木如月开口,下人就匆忙跑上前来,将她推至一边,“回公子,这是王妃生下的恶胎,公子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哦?恶胎?”闻言蒋榆看向她,眼中意味不明。
“公子有所不知,此女乃是天降灾星,巫师预言,她定会给木城招致祸患。”
“哦……”蒋榆若有所思道。他上前一步,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却被下人拉走了。
木如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只有那句温柔的声音:你没事吧?
那是她出生以来,除了母妃和乳娘之外,收到的第一句关心。
傍晚,她又瞧见了蒋榆,他正在院子门口向里张望着。
木如月又爬上树,朝他喊着:“你为何鬼鬼祟祟站在这里?”
蒋榆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见了木如月,才放松下来。
他伸出背后的手,稚嫩的小脸上漾着纯洁的笑容,“诺,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木如月仍是趴在枝头同他讲着话。
“是外敷的药膏,白日里你从树上摔下来,一定很疼吧,这药膏灵得很,父亲每次受伤,稍微抹一些,没几日就好了。”
宁如月感到很新奇,白日里的关心本就让她对眼前这位小公子产生了莫名的感觉,如今他又偷摸着来给自己送药,她又看不懂人心了。
“你是专门来给我送这个的?”
“是啊。”他答得爽快,面上的笑容并未敛去。
听完,木如月沉默不语,只在树上俯视着小公子,他就一直伸着手定在那里对她笑着。好一会儿,木如月才从树上下来,从正门走了出去。
“那你为何不进去?”她接过药膏,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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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你在不在里面。”
木如月绕着他上下打量,饶有趣味地出声:“你没听他们说吗?我是灾星,你还敢靠近我?”
木如月忽然对眼前人起了兴致,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眼前之人对于她这个灾星的看法。
只见蒋榆摇了摇头,“《三字经》言‘人之初,性本善’,世上之人也有善恶,你同我一样,都还是孩子,为何要承受他人既定之命运?世人远离你,不过是怕自己受到伤害,可你伤害过别人吗?”
木如月听他说着,心中讶然,随后又从眼底露出一丝喜色,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连院门都很少踏出,又哪里有机会去伤害别人。
只是不曾想到,除了母妃和乳娘,还会有人觉得自己不曾有错,还会有人愿意主动靠近自己,此刻她的内心异常兴奋,不过她没有将这兴奋表露出太多。
她只是淡淡地问小公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