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辕明白皇帝的心灵需要抚慰,人类的王者也需要一个仁孝的假皮,尤其是他的父皇,也曾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算计子嗣。
“父皇不必动怒,太子日后会明白您的苦心的。”赵璟辕宽慰说。
皇帝微微摆手,直问赵璟辕:“难道你没有想过做太子吗?”
这无疑又是一种试探。
相同的说辞不能打消皇帝的疑虑,赵璟辕更怀疑眼前是皇帝给自己下的套,因为他不仅威胁了太子之位,更威胁到了皇位。
如果不做太子,那皇帝就该怀疑赵璟辕是有心他的皇位了。
“儿臣想过,甚至在父皇登基后,儿臣还在等父皇册封儿臣的旨意。”赵璟辕说,“可后来,等到的却是璟琮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和您的一道抚旨。”
皇帝仿佛一直都在等赵璟辕的这句话,所以就算赵璟辕多次表明没有夺嫡的心思,皇帝仍然心存疑虑,说是嫉妒也好,说是他深谙人性也好,他不相信有人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利仍然无动于衷,除非是圣人,可他的儿子能是圣人吗?他都无法抵抗的诱惑,他的儿子能够抵抗?
同样,皇帝也无理可辩,因为先帝的旨意便是立赵璟辕为太子,说白了,也就是有赵璟辕才有了他的皇位,而他得了皇位,却不顾先帝旨意,立了赵璟琮为太子,这件事情就算赵璟辕现在拿出来说,皇室宗亲大多也会站在赵璟辕那边,到时候自己的皇位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说。
可是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前面是险境,还是要这样走过去,等到真的走过去,又开始后悔。
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争一争吗?”皇帝有些胆颤,这时候要是赵璟辕造反,可比镇北王造反来的更危险些。
“已经不想了。”赵璟辕轻笑一声,带着失望的目光看着皇帝:“等得太久了,等不到的,儿臣已经不想再等了。”
这无疑是杀人诛心,皇帝心中羞愧不已,哪怕现在把皇位给了赵璟辕,皇帝仍然被这样一句话弄得惭愧。
这个儿子,对自己失望透了吧。
“父皇,儿臣如今位居亲王之位,富贵至极,没有什么再想的了,父皇不必想着再多给儿臣什么。”赵璟辕眼角微红,仿佛是在诉说多年来的委屈。
皇帝忽然有了哽咽之意,而这时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赵璟辕捡起地上的病疾记档,放在皇帝的手边。
“儿臣,告退了。”赵璟辕合时宜的离开。
看着赵璟辕的背影,皇帝思绪万千,他脑海中有许多人离去的背影,敌人和朋友,都是这样,一去不返。他的儿子,他最优秀的儿子,本应该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如今也对自己失望透顶,离开了吗?
皇帝觉得心口有细密的伤口,慢慢的在渗血,而他本来想托起茶盏,润润心肺,可是那一卷记档就这样入了眼。
他刚才不看,是因为怕看了,更确信十八死于非命,这样就算他想保全赵璟琮的太子之位也难,可是现下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才拿起,缓缓展开,目光随着端正的字迹一直到最后,最后,最后他还是知道了,那个孩子,无辜惨死的十八,最后走的并不安详。
赵璟辕回到了澄光殿,他知道皇帝一定会看十八的病疾记档,皇帝到了爱惜羽毛的年纪,自己年轻时手上沾满了同族人的鲜血,临到这时才会愁绪不散。
澄光殿的政务对于赵璟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大部分是关于北境的战事,他处理起来可以在朝堂与边境之间达到一个平衡,军机处自然赞不绝口。
过了午后,赵璟辕去向皇帝,太后,太皇太后请过安后,回了一趟王府。
因为这份喜悦他是隐藏不住的,他要找个人分享。而这个人无异就是在他府中的那位神秘女子。
赵璟辕到后院中去寻她,她还是穿着白色的衣裙,虽然是秦国的衣样,但这样素白的穿着很是少见,如同孝衣,很是不祥,故而那女子如此穿着,也显得十分可疑。
可赵璟辕不觉得,他找到那女子,女子正在浇花,听到步声,回头见到赵璟辕,微微一笑:“你如今,已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这是赵璟辕喜悦的本质。
可赵璟辕却说:“我如今所得,皆是我应得。不管是万人之上的权利,还是黎民百姓的信仰,都是我出生便应拥有的。”
女子一低眼,像是在思考,再抬眼,赵璟辕已经走到身前,用极低的语气说:“这些东西,我要夺回来是轻而易举,但是我不想那样做,我要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他们死吗?”女子皱眉。
“死,是最简单的,我要他们,也尝尝,我当初尝到的苦楚。”赵璟辕的目光也显露出病态。
女子蹙着眉头,很是担忧他。
可赵璟辕并不在意,他在战场上没有败过,在这里更不会败,他是天生的胜者,天生的王者。
赵璟辕和女子一同进入房内。
皇宫的封禁令一解,十八皇帝薨逝的消息便从宫廷传入了民间,所有人都在惊奇,原来不是皇帝病危,而是一个皇子病危。
玉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她那晚亲眼所见十八离世,回到嘉妃宫中便高热不退,今日亲耳听到宫人前来报丧,她虽然早就知晓,可是仍然跟被刀刺了一般难受,她蜷缩在一起,眼泪从眼角滑落,掉进丝里。
嘉妃就在她房中,再给她准备喝药后要吃的糖,宫人来禀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嘉妃没有要避开玉成,或许就是故意要玉成听到,等到宫人回完话,嘉妃才走到玉成床前,唤她的名字。
可是玉成双眼紧闭,扯着被子盖过头顶,不作一声应答。
嘉妃叹了一口气,故作惋惜:“十八去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如果他娘亲还在,一定心痛死了。”
玉成仍然死拽着被子。
“十八去了也好,活下来,在这里他也痛苦。”这话好像是在故意往玉成伤口上撒盐,她平日如何欺负十八,嘉妃都知道。
玉成也以为自己的母妃在讽刺自己,当即掀开被子,顾不上满脸的泪痕和哭肿的眼睛,便大声哭诉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十八,要不是我逼他帮我调香,他就不会中毒!”玉成高热没退,如此声嘶,更是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