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田天便换了一身不这么酸气的衣服翻过墙,走在东部朝歌区的范围内,这衣服是他从养父黄正那里偷过来的。在西部孩子找不见父母是很正常的,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逃了,这种被丢弃墙根底下的孩子在能被富足一点的好心人养大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了。
朝歌区的空气好像都是香甜的,没有西部的腐臭味和霉味。忙于欣赏的田天完全没有意识到昨晚那个人一直跟在身后,因为在他的破屋外面靠了一宿,身上沾满了土,还有一股西部味萦绕在他身上。
顺着贯穿朝歌区的朝歌路一前一后走了很久,过了郊区便算是真正进入了城市。翠盈盈的绿化,干净平整的路面,高耸的办公楼,以及穿着火辣的东部女人,田天花了眼,从未踏足过东部的他仿佛穿了越,他尽力睁大眼,想把一切的一切都收进眼里,刻在脑子里。幼儿时黄正给他讲过的东西都被自己切身感受到了。
田天享受着东部的生活,想象着自己也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尽管没有一件东西是归属于他的。他是完全沉浸去了,但是其他人可没有,从他身边走过的行人无一不侧目打量他,那身自以为体面的衣服实则不如不穿的好。路上巡逻的警察看了这么一个怪人也做好了警戒,一个人握着枪,另一个人则是上前要求他出示证件。
尽管两个警察已经可以确信他不是这里的人,但在看到那张永久居住卡后也只能收敛神色,权当他是个行为怪异的富家公子,敬个礼便走开了。
当他仰视着高楼的时候,突然间什么东西扎了他的眼,田天不敢相信,揉了揉眼再看,还是扎。一家修表店,小的可怜,墙上挂着木制的半扇窗户,半开着烂门,门槛上的凹凸不平的小坑,坑里还时不时的有几个虫卵。就这么挤在两幢精致的房中间,活像个嵌在玉石里的烂泥点。它不像是东部应该有的店面,太破烂,也不像是西部的建筑,太豪华。若是把他扣出去,东西部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地方了。
鬼使神差地,田天走了进去。灯光昏暗,活像个坟,只有几张小桌子和三四个蒙了尘的柜子,里面的表是过时几代的老东西。一面掉了皮的墙把这间店隔开,透过帘子可以看到那面是个住的地方,里面不断地传出螺丝扭动的声音。
田天吸食这里的气息,腐朽的味道。忽然一个女人跑了进来,脸上的汗珠还未落下声音就闯到每个地方。
“雷松!”看到有“客人”的她立刻闭了嘴,定了下气息问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狐狸眼里射出来的光把田天全身扫了个遍。
“干什么这么莽撞!”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移了出来,一个老人,灯光把他脸上的皱纹印了出来,看到田天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人来了精神,佝偻的背也挺直了,快步走上前端详着这张脸,没有一点要做生意的想法。
“我走错了,不好意思。”田天刚要走,那女人便把门关上,挡在门前让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就是这种情况,田天看清了女人的脸,狐狸眼,突出的颧骨和白皙的皮。
“你不是来修表的。”雷松一眼便看了出来,“你也不是这里的人!”
田天拿出那张卡在他面前晃了晃,本想像搪塞警察一样搪塞过去,卡就被那双手打在了地上。雷松摁亮头灯,满是茧子的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迸射出来的目光使得田天全身毛,嘴角上扬,修表的疲惫感顷刻间转化成了欣喜。
“把卡给这位先生捡起来。”说罢便走回了屋里面。
塞在他兜里面的不只是那张卡,还有一张名片,女人把他推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你很快就会回来的。”便把门猛地拉紧,震的几块木屑掉下来。
命运的齿轮从他走进那间店后就转了起来,他逃也似地快步走开,这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方日后便是他命运之路的分岔口。
“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女人看着雷松双手难以掩住的笑容忍不住的问。“我以为会是个翩翩的人,怎么是这么个货色?”
“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哈哈哈哈哈!”狂笑过后,他立即恢复冷静,“跟上他白露!别让他出什么事,你我不用再待在这个破地方了,只要几年这座城市会改头换面!”
“几年!几年?这句话说无数遍了,疯老头!”名叫白露的女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眼见太阳落了地平线,田天该回去了。刚转过身,一记重拳便将他掀翻在地。还没等反应过来,一直跟着他的男人骑在了他的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个贼!”声音很小但透露着凶狠,“你昨晚什么都知道了对吧?嗯?跟我回去,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给警察!”然后就把大衣内侧的警徽漏给了他。
“妈的,警察!”田天还想着挣扎,可是潜意识里他就是个贼,贼怕警察,这是亘古不变的。
但是渐渐地那只手没了力,他扭过脑袋,只见这警察两眼一翻晕在了地上。白露把手里涂满了乙醚的手帕塞进了兜里,拉起田天的手就在路上跑了起来,好像在躲什么一样,手心汗使一大一小两只手黏在了一起。
没一会儿就又回到了那家修表店,白露把他扔了进去,随即锁上了门。雷松没有像白天一样坐在里面捣鼓那些零件,而是气定神闲地正对着门而坐。
“你们到底是谁!那个警察又是怎么回事?”田天害怕极了,陌生的环境,骇人的遭遇,刚刚建立起来的对东部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老人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起身将两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对视着,如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你长大了很多,田天。当初送你走的时候,你也不过两个月,恍惚之间二十三年过去了,事情好像生在上午。”
“你是谁!”他把那双手甩开,连连向后退去。白露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螺丝刀压在了他的后心处。
“我是雷松,你父亲的老秘书。”
“父亲?我没有父亲!”
“不,你有!你是他的儿子,田天!”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们要干什么!”他稍一挪动,那螺丝刀的尖头就戳的更疼。
“你是老市长田甫的儿子,当初就是我把你送到西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