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朱爽”咳嗽了一声,朱云礼便很快转回头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然皇上累了,不如让臣带皇上从小道回大营吧。臣知道一条路,走几步就到了。”
“朱爽”勉强抬眼偷偷一瞥,点头。“好。”
朱云礼嘴角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
半空中的朱爽有点“毛骨悚然”。他大概能猜到朱云礼想干什么了。
下面的“朱爽”似乎也发觉不对劲:“九叔,朕的侍卫呢?”
眼前的路越走越烟荒。朱爽也觉得有些奇怪,皇帝无论到了哪里都随时有人紧跟着的,现在这些人都哪去了?
朱云礼抬起衣袖擦擦光洁的额头,假意往周围看了几眼。“是啊,刚才还在后面跟着呢,怎么就不见了——皇上,这些侍卫这等玩忽职守,臣以为应该严加责罚。”
——朱云礼显然是避开侍卫,然后带着那个“朱爽”往荒山野岭里面走。难道他想行刺?
朱爽突然觉得很好玩。反正下面那个“朱爽”不是自己,朱云礼杀他也好,怎么着都好,都和自己没关系。他乐得看热闹。
“哦,九叔以为怎么罚他们好呢?”
那个“朱爽”顿了半天,才一字一句认真地问。
“臣以为……”朱云礼再次焦急地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随口应付:“应该重杖五十,罚他们去倒夜香……”
那个“朱爽”噗嗤一声笑出来。“甚好。不如回去以后,九叔就替朕每天监督他们倒夜香,要是再有玩忽职守,就砍成人棍埋了做花肥,如何?”
朱云礼瞬间变了脸色。
“朱爽”郑重其事地朝朱云礼看过去。两人郑重其事地对望了一眼;朱云礼眯着一双媚眼笑说:“臣,领旨。”
两人踢了马,继续前行。按照礼节,臣子是不可以和天子并行的,所以朱云礼的马落在“朱爽”后面几步。虽然不是并行,朱爽却也能把两个人的身材对比看个清楚。
“朱爽”实在是太胖了。他本来就身材高大,再加一圈圆滚滚的肥肉,身体几乎有两个朱云礼那么宽。那匹马儿驼着他,也走得很是吃力。
“那胖子也该减肥了……”朱爽想。
转眼间,两人走到一处山坳口。朱云礼指着另外一边:“皇上,过了这个地方再拐个弯,咱们就回到大营了。”
“朱爽”不说话,用力踢了踢马肚子,马儿吭哧吭哧跑了出去。朱云礼顿时落后了十几步远。他却不跟上,冲着“朱爽”的背影喊:“皇上,臣想方便方便,皇上请先走一步,臣立刻就赶上来!”
“朱爽”点点头,回头笑笑,眼睛眯得都看不见了。“你快些。”
说完打马就走,倒像是心慌了,要躲着什么似的。
没了那胖子碍眼,朱爽顿时心情大好。跟着朱云礼飘到了重重的草木中,却只敢在背后瞧着。却见朱云礼不下马不解衣服,倒是狠狠抽了马儿几鞭子。它撒开四蹄飞奔起来,要不是朱爽压根就不用使力,恐怕一下子就被甩下了。
朱爽跟着他飘了一段,越看越奇怪。要说他想暗害那个“朱爽”,为什么又远远躲开了呢?正想回去看看那边那个“朱爽”怎么样了,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然后,他自己也跟着没了知觉。
微薄的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朱云礼冷笑着说:“倒夜香……哼,去死吧,死胖子!”
朱爽再醒过来时,正躺在自己的寝宫里,周围一阵哭声震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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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恨家仇
朱爽寝宫的屋顶就要被哭声给掀翻了。
老妇人的哭声,小妇人的哭声,小儿的哭声……仿佛他们在比赛谁哭得最大声。声音当然是熟悉的。后宫里这群女人的日常活动之一就是哭给他看。他只要听到一声抽泣,就能辨认出来哭的是哪一个。听前面这阵仗,只怕是上到太后下到他睡过的每一个宫女都到了。
他勉强看了一眼外面,果然除了九叔朱云礼之外,他所有的家属都来了。另一位议政王——康王朱云翼就跪在最远处。隔着一层纱帐,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只要这么远远地看一眼,就足够使朱爽的心绪平静下来。还好,在他要死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有一个在。
朱云礼不来,是因为心虚么……
再看看周围的光景,朱爽总算明白过来了。之前在猎场的事情他确实想不起来了,眼前的事情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就在五年前,明孝五年的某个早晨,他也是这样在床上醒了过来。可是当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周围的哭声闹得他头疼欲裂。后来太后才哭着告诉他,他在打猎的时候不慎马失前蹄掉到了陷阱里,受了重伤。又说,亏了之前有只几百斤重的野猪先掉了下去,把陷阱底下倒插着的利箭都压倒了;不然他非当场死掉不可。然而那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连自己曾经去过猎场这件事都忘了。
当然现在他的头也很疼。不一样的是,这个很疼的脑袋里还留着过去全部的记忆。
他终于确定,他在亡国被杀之后,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回魂到了五年前的自己身上。
他比五年前的自己不但多知道了今后五年中发生的事,还知道了——原来害他掉进陷阱里的人,原来是朱云礼。
想起朱云礼嬉皮笑脸地把自己一步步引向陷阱的情景,还有最后的那句话……朱爽在被窝里暗暗摇头。
死胖子。原来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