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满城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鞭炮声,建昌二年的春节如约而至。
经过去年一年的休养生息,大周朝看似恢复了宁静,可对时事敏感的人都知道,大周如今的局势像结了冰的护城河,表面上平静如斯,冰层下却是水流激荡。
身为建昌帝第一信臣,高晟自然不可能离京太久,温鸾更不愿他与姐姐一家多接触,几次催他动身回京,可他轻飘飘一句,“皇上放了我大假,不急”,就把温鸾堵了回来。
几天下来,温鸾已是心乱如麻。高晟分明已经找到她了,为什么还不走,一定要把姐姐一家也带到京城?
松儿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温鸾隔窗望过去,松儿坐在高晟的肩膀上,手里举着长长一串糖葫芦,两条小胖腿一蹬一蹬的。
高晟一手护着松儿的腰,一手提着大包小包,脸上也是笑吟吟的。
一阵风吹来,落光叶子的树枝轻轻摇摆,堆在上面的雪末儿簌簌飘落,在灿灿的阳光下幻映出细碎而晶莹的微光,宛如一场璀璨的花雨。
温鸾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看她,可这场花雨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此刻高晟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默默关上了窗子。
“回来了。”温燕热情又拘谨地与高晟打着招呼,两种不沾边的情绪混杂一起,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虚伪的真诚。
高晟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小心把松儿
交到她手上,眼珠微动,已将院子扫视一遍。
“今儿打了壶好酒,恰好店家有卖酱牛肉,切了二斤。”他一提手中的酒壶,笑着说,“晚上和姐夫好好喝一顿。”
温燕说了声“不巧”,解释道:“钱大人家里来了贵客,刚刚打发人来请他过去陪坐,要不我把他再叫回来?”
“不用,咱们自家人,什么时候吃酒都可以。”高晟貌似随口调侃,“年节里都是各家走亲戚,特地叫姐夫作陪,这位贵客好大的来头。”
温燕不疑有他,“你还别说,来头真的不小,听说是在康王身边当差。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王爷身边的人?也亏了是远亲,顺道过来看看,不然哪有机会见到!”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论权势,比那位贵客不知大多少。丈夫前脚拒绝他的进京邀请,后脚就陪王府的人吃酒,误会自家瞧不上他可就麻烦了。
温燕赶忙描补,“钱大人想挪窝,我们可不想,好容易置办下这份家业,抛下太可惜了。”
高晟笑笑,转身进了屋子。
温鸾盘腿坐在炕上,就着天光正在描花样子,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端正的鹅蛋脸宛若白玉一样光泽透明。
高晟隔着炕桌伸出手,手背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温鸾浑身一僵,旋即偏头躲开他的手,“在别人家,好歹注意点分寸。”
手倒是收回去了,一个荷包
却落进她怀里,“补一下。”
是送给他的那个鱼戏莲花的荷包,边缘已经破损,有几个地方针线都磨得发毛了。看得出,定是整日带在身上的。
温鸾仔细抚平上面的毛边,正月里不动针线,动了会有血光之灾。然而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才不会相信这些风俗忌讳,只会认为她有意推脱。
还是不要激怒他了。
她剪去毛边,拆掉破损的线头,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刷平了,从针线笸箩取过几个线轴比比颜色,仔细缝补起来。
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午后金色的阳光静静在屋里流淌着,竟出奇地给人一种静谧安好的感觉。
高晟再一次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姐姐。”温鸾扭脸看向门口,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高晟的手。
温燕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转了转,她是过来人,和丈夫感情颇深,夫妻之间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妹妹避开他的手,不大像羞涩,更像逃避。
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妹妹说的那般好。
温燕把所有的疑问压在心底,微微笑道:“你姐夫吃酒席,咱们也不能亏着自己,晚上吃涮锅,妹夫有忌口的没有?”
高晟摇摇头说没有,脸上笑意不变,眸色深了几分,瞧得温鸾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