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男人说的“争取”,奚娴自然比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的争取,并不是利用血腥肮脏的手段,或者是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达成目的。
这些别人可以用,但奚娴却不能这样做,因为她必然应当是纯洁而天真的,这样的话,一切不该有的阴暗手法,都必然与她绝缘。
所以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而他已经为她将大门展开。
那就是承认自己的身份,身为皇帝的妻子,身为太子的生母,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仅此而已。
奚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使他变得这样,上辈子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沐浴在所谓的光明里,通往的却是上辈子禁锢她一生的地方。
她坐在铜镜前面,沉静端视自己的模样。仍旧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因为生了孩子,有了拜过堂的丈夫,而显得与少女时不同,与前世不同,与从前的自己都不同。
秋枫为她梳妆打扮,而这次与从前不同,奚娴穿上了珠冠凤裳,青丝梳成繁复而雍容的髻,天生含烟的眉目被拾掇得端凝,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微蜷的手上戴了一枚碧玉戒指。
奚娴端详着镜中的人,一双眼毫无神采,而唇角却如沐春风弯弯而起。
无拘进来时候,便看见这样的母亲。
小太子穿着朝服,而他的母亲端坐在镜前,对着镜中出现的孩子露了一丝笑意。
无拘安抚起奚娴“母亲,您不要怕,无拘会一直护着您的。”
奚娴却只是摇头,头上的珠翠轻摆,她柔软道“不是这样的,母亲很高兴。”
她起身道“我们走罢。”
无拘看着母亲纤弱的背影,慢慢提脚跟上。
自他出生以来,便几乎没有见过母亲走出家门。
最早的时候以为娘只是懒得走出去,毕竟再怎样珍贵的宝藏,都有他和父亲为她寻找,但是后来才现,奚娴只是被自己画地为牢,桎梏住了而已。
父亲从未说过母亲的不是,但也从来不认同她。
无拘看过母亲给他写的那些故事,一则则小故事连接成阴暗的世事观,如果这是母亲所以为的世界,那么她或许真的没有那样善良贤德。
但那又如何
她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姐姐和朋友,所以奚娴对于无拘太重要了。
太子陪着自己的母亲上了马车,而奚娴只是撩开车帘,静静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甚至还有白昼下的街市,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眼里却盛着些晦涩的深意。
成喾七年,十二月初一。
一大清早儿,宫中便比往日繁忙许多。今日是秀女们实实在在面圣选秀的日子,一个个青葱饱满,年轻丰盈的女人垂而立,眸中或踌躇或镇定悠然。能不能飞上枝头,只看今朝了。
到底是圣上登基后头一次,到底是意义非凡。
不看旁的,便是先帝一朝,几个在先帝鼎盛之年得宠的妃嫔,大多是头几次选秀留牌的,在先帝暮年时儿女也早已成年,那几位太妃如今过得滋润风光,可不比没儿子如履薄冰的年轻太后来得强
不过旁的也算了,成喾帝一朝已有了一位恩爱得宠的皇后。皇后娘娘出身书香之家,在她坐上后位之前虽则不显,却也是个百年世家,故而即便算不得多么显赫的人家,却也依旧无从争议。
更遑论,她已为陛下诞下了一子,在小皇子满周岁的时候,便已被陛下亲封为太子。
不过孩儿尚小,皇后又体弱出身不高,若是有什么得宠的世家贵女,或许将来也不好说。
自然这样的话,藏在心里,谁也不会说出口。
宫里的主子谁得宠,谁不得宠,那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子嗣,是算计,还有帝心。没谱儿的话,谁说谁掉脑袋。
“诶诶,都给我小心着些到时甭说公公我不提点,万一得罪了将来的主子娘娘,”胡子花白的老太监老神在在的托着手里拂子,一双刁钻的利眼一刻不停的盯着,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那你们可惨咯”
这宫里,陛下说了算,但主子娘娘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他经历了先帝朝的后宫,摸爬滚打当了管事太监,可不是经历的多么哪个得宠的主子看厌了谁,在宫里头想怎么悄悄打,还不是小事儿一桩
贺瑾瑜起的最早,或者说,她自从昨夜起就不怎么熟睡过。
她是太后娘娘娘家的外甥女,自从陛下登基,贺氏一族便更是显赫。
只这显赫却与刀尖儿上舔蜜糖无甚差别,因为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看贺太后的年纪,或许就连当个长辈也勉强。
贺家的风光看似煞人,实则便像是泡影一般,素手一拂便散了。
听她母亲说,姐姐忽然的远嫁,与陛下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