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她初见这少年那日,他被围殴得狼狈,摊在血泊里,险些命绝。
她本不是心善之人,只是这几次出宫,每每路过那处时,都会看到他。
他穿着简陋得快要不能避体,人也瘦骨嶙峋的,脸上长时间挂着青紫伤痕,一看就是吃不了饱饭还要被欺负的模样,可他似乎从未当过沿街乞讨的乞丐。
有时卖自己亲手编织的野花环,有时卖草结蚂蚱和蛐蛐儿,虽然话少,总之在努力靠自己活着。
那日被打成那样,还死命攥着怀里的铜钱。
不管为了自己还是为着别人,有希冀,想活着的人,最是有用的。
于是救了他,又托付慈真大师替他治了伤,代价是:他替她前往岭南,取一样东西。
国公府人多眼杂,不管谁出了京城,都会扎眼。
可京城里少了一位卖花环的少年,谁会在意?何况他出发在户部事情爆发之前,走得悄无声息。
卫拯当年流放到岭南后郁郁不得志,靠着韦长善给的银子频繁出入酒肆赌坊。
可再多的钱,也有耗尽的一日。
思及这少年不爱说话的秉性,唐翘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一路日夜兼程赶路,到岭南后,雇人扮作富家纨绔公子,与同是赌徒酒鬼的卫拯很快搭上话。
而后又雇人散播几句京中局势变化的谣言给卫拯听,卫拯自然吓得魂不附体,提前将那保命账册托给藏起来。
说来也巧,他藏账册的地方,正好她曾听说过。
少年才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淮阳侯府遍寻不得的东西。
倒是赌对了。
也不枉费谢家三叔这样做戏引诱淮阳侯府的人,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避开淮阳侯府的人,安全回京。
她握了握手中的账册,“做得不错。”
底下的少年闻言径直抬眼看她,情绪虽压得紧,冷脸也还板着,可眼瞳里闪着的星光是做不得假的。
“初九。”她轻唤一声,初九便立即取出之前准备的银票来。
“这是五百两银票,你的报酬。”
少年没接,“之前给我的银子,足够了。”
他这一趟去岭南,除了路上赶路和办事之外,并未多花钱。
何况她救了他。
“你我互惠互利罢了,你能用小钱办完事情那是你的本事,这些是你应得的。”
初九迅速将银票塞到他怀里,唐翘正要转身离开,那沉默的少年却突然出声喊住她。
“长公主殿下!”
唐翘驻足,回眸,眸子里带着审视打量他。
她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却分明叫他觉得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
少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垂首解释:“此处是秦国公府,她们唤您殿下。”
唐翘凝视他许久,思及自己的确没在他跟前刻意隐瞒过身份,才幽幽开口,“倒是不笨。”
仕宦人家知道这些弯弯绕便罢了,他一个市井少年,有此眼力也是难得。
“出了国公府,这些便烂在肚子里,依照约定,好生带着你的亲人离开京城寻个地方过活。”
眼见他又要走,少年眸光愈发坚定起来,“我可否追随您?”
唐翘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径自往前走,“你若能打得过谢九,我便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