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柳的头顶无端端罩下一片阴翳,将他面目笼入黑暗。
他没有任何预兆地转变话题,问道:“本官近日听说你为夺权安庆窑,不惜杀害恩师,驱走亲如兄弟的少东家,此事可当真?”
梁佩秋脸色瞬变,不知他突然难是为何意,略作思忖后答道:“大人,倘若我如此行事,现在应该在地牢里,而不是陪着您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郊野岭说些没有凭证的大话吧?恕小人无礼,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说话做事都将作为百姓的表率,如此更要谨言慎行才对。”
徐稚柳八风不动:“事时县令位子悬空,此案搁置,本官也是忙过这一阵才听说了这事,因着关系才向你询问一二,并未同任何人提起。”
梁佩秋深觉此话无厘头且没意思,因着关系,什么关系?藉由此话作为提醒还是威胁的关系?她不免觉得可笑。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她已十分确定新官对自己不喜。或许遭了权阉的连坐之罪,又或许有旁的什么原因,只她观察下来,这位喜怒难辨,不好相与,并非她可以求助援手的人,是以面对种种刁难,她无力辩驳也无话可说。
索性装哑巴。
徐稚柳也觉察到方才行为的可笑和幼稚,可让他主动缓和关系又觉困难,便气氛僵持着走完了下半程。
到了青阳道观,已有人在等,是一名作杂役装扮的男子。男子欲上前行礼,被徐稚柳制止,令他直接带路。
几人绕过前面几座供以外客上香求事的大殿,走向道观深处。经过一片竹林时,梁佩秋忍不住提问:“大人,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徐稚柳不冷不热地回道:“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
梁佩秋已是宰相肚里撑船的肚量才会先打破僵局,见他如此气得两眼一翻。若非其身份压人,她即刻就要掉头走人。
这时却听他道:“待会见到人你就知道了。放心,本官不欲对你做什么,叫你做个见证罢了。”
梁佩秋嘟哝:“大人一声令下,多少人争着响应,何须我当这个人证?”
“此事关系重大,非你不可。”
梁佩秋见他故弄玄虚,当真生出几分好奇,与此同时又有些踟蹰,担心遭新官陷害,扯入不必要的麻烦。
徐稚柳窥破其心思,道:“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当真?”梁佩秋停下脚步。
徐稚柳心头升起无名火:“本官说到做到。”
“那我……”
梁佩秋左右张望着,见他们已行出竹林,到了一处虽地处偏僻但明显建造不菲的宫殿前,远远地还能看到有人走动,巡逻护卫。
她本能想跑,忽而肩头落下一道手掌,侧旁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和徐稚柳有关,你不想听?”
梁佩秋如被捏住咽喉的蚂蚱,动弹不得。
这时殿宇里的护卫听见动静现了他们,快步跑过来察看,见是县令大人,按住剑柄的手纷纷收了回去。
为之人梁佩秋不算陌生,正是婉娘出事时,带人强闯安庆窑的王进。
王进没有行礼,徐稚柳也不在意,只问:“张县丞可在里面?”
“大人有何要事?容我先去回禀。”
“不必。”
徐稚柳欲要越过他往里走,王进不知他突然造访的目的,护主心切,本能拔刀挡在前方。
“大人,请容属下进去通报……”
王进话没说完,迎头遭一横劈。对方出手极快,王进为躲闪攻击下意识回撤,又出刀迎击,不想对方横劈之后一个旋身,从下路突进,直取长刀,准确无误地预判了他的招数。
不待他作出下一步动作,他的刀已横架在他的脖子上。
梁佩秋双目圆睁地看着杂役,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身手。而此人被徐稚柳设在道观里,显然里面的主人非同小可。
这时候她已经猜到张县丞是谁了。
说起来,确实许久没有听到张文思的消息了。她险些以为这人随着夏瑛一起没了,原来还活着吗?
他从前就是安十九的人,安十九得势后,他理应跟着过上好日子才对,怎会跑到道观里?
此时,在杂役的威吓下,护卫们纷纷后退又相继丢掉武器。徐稚柳吩咐杂役将王进看住,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出入,尔后走进殿内。
梁佩秋紧随其后。
待推开一扇似乎尘封已久的大门,后面生的事情,梁佩秋的记忆是有些模糊的,仿佛意识不清,又似镂骨铭心……
总之这个夜晚,让她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