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贽知道朱襄大概又要在雪面前失了颜面,为了不让好友难堪,故意避开,在门外马车中等朱襄和雪商量好再去叫他。
雪眉头一横:
“然后?”
“然后、然后……”朱襄陪着笑脸道,“我看这个孩子挺可怜,我们能不能……”
朱襄话未说完,就被雪高声打断:“良人!你还记得春花曾经做过的事吗?阿父阿母劳累而亡,你也悲伤病倒,她居然卷走家中所有财物离开,与阿父阿母不孝,与你不悌。如此不孝不悌之臧获,你还要养她的儿子?!”
臧获是对奴婢的贱称,在这个时代是很粗俗的脏话。
雪都气得骂脏话了,捂着怀中孩童耳朵的朱襄立刻点头哈腰赔不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常人都说外甥肖舅,他长得太像我,又和我一样被丢弃,我就难免共情……不养不养,我们不养春花的孩子,我这就让蔺礼把他带走……”
朱襄话未说完,雪一把抓住了朱襄的胳膊:“等等,什么外甥肖舅?有这说法?”
“啊,有。”朱襄愣住,解释道,“孩子是生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长相应该和生母相似。只是男女有别,除非男生女相,否则那孩子肯定与自己生母同父同母的兄弟长得更为相似。”
“让我仔细看看。”雪一把将孩子从朱襄怀里抢走,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小孩的脸。
之前她得知小孩是春花所生,一直心怀不满,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孩子的相貌。
小孩被迫直视雪,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确实像。”雪的神情缓和。
她将孩子放在地上,自己蹲
在地上再次仔细上下打量,还把孩子转了几圈。
小孩朝朱襄露出求助的神情。
他这个求助的神情刚露出来,雪就噗嗤笑出声:“果真像。”
朱襄疑惑:“雪,你这是……不生气了?”
雪道:“他长得像你,我就不气。”
见雪的情绪变得这么快,朱襄有点怕。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我现在就把他抱走。”朱襄试图抱起小孩,被雪打了一下手背。
雪护住孩子道:“这孩子,我养了。”
朱襄的表情有些傻:“啊?”
雪解释道:“他长得像你,我们养他,他以后就是我们儿子。良人,我想养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
雪抬起头,表情十分认真。
朱襄瞬间脸红透了。他也蹲下来,不好意思道:“嗯……那、那好,我们养。”
雪开心地笑了,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孩的头发,道:“来,叫一声阿父阿母。”
小孩看了一眼雪,又看了一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朱襄,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雪把小孩转过身,面向着朱襄道:“怎么这么小声?快,快叫一声阿父。”
小孩先垂着头,小拳头握紧,然后猛地抬头,带着哭腔高喊道:“我是秦王之玄孙,秦王孙公子异人之子嬴政!我不要认别人为父,我不能认别人为父!”
喊完之后,小孩或许今日所受刺激太多,小小的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
朱襄将小孩接住,傻眼。
夫妻俩蹲在
地上面面相觑。
雪声音颤抖:“良、良人,他说什么?他是在说胡话,是说胡话吧?不不不,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雪不断揉着自己的耳朵,满脸不敢置信。
朱襄嘴张张合合,“阿巴阿巴”了半天,终于挤出了正常的话:“赢?嬴政?我外甥是嬴政?!!我姐是赵姬?!不对,我姐明明叫春花啊!!”
朱襄怀抱着他晕倒的外甥,眼皮子一翻,也晕了过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外甥是秦始皇嬴政,正常人谁受得了这个惊喜!
晕了晕了,咕噜……
“良人!良人你怎么良人!”
雪发出了仿佛女高音般的尖叫,吓得在门口偷听的蔺贽一脚踹开门,赶紧冲了过来。
……
经过短暂的黑暗,嬴小政再次来到了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屋内只有一张木桌和一个坐垫。一个中年男子的虚影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颚,闭目沉睡。
那男子头戴通天冠,身披素色玄衣,只红色下裳上绣着黑青相间的花纹,看上去十分朴素。
嬴小政走到中年男子身旁跪坐,如同一团浆糊的脑袋迅速变得清醒而睿智。
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悲哀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