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宪没料到瞿怀肃过来找他,问,“你跟我到那边转转吗?”
瞿怀肃反应过来的时候逄宪正揽着他脖子把他往马厩里拖。
路上也不是没有人好奇他们的走向,但在逄宪说要加训之后,全都迅的溜走了。
瞿怀肃抓着他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打趣,“看你在镇北军威望挺高的。”
逄宪嘴角一直崩着,没说话。
镇北军的马厩修的不算大,比起华阳公主府的那个简陋到有些可怜。
里面只有一个马夫正在刷马,年纪看上去不小,见了逄宪之后熟络地笑着,“来啦——”
接着他看见了瞿怀肃,眼神瞬间变得惊讶,“这……”
“瞿怀肃。”逄宪把瞿怀肃往前推了一把给他看个清楚,语气干巴巴的,“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马夫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有些无奈,说,“你这孩子,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说着他便往马厩里面走,留瞿怀肃站在逄宪面前,一个人莫名其妙。
瞿怀肃看他慢悠悠地从架子上拿了辔头,又从草堆底下的匣子里拿出一副黑色的鞍鞯——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绣着的金线已经显得有些黯淡。
马夫拍了拍上面落着的尘埃,绕了半个马厩,将它放到了一匹牡马的背上。
“你的姓是真的吗?”
瞿怀肃没反应过来,“啊?”
“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莫,为天下枭。”马夫紧了紧手里的皮革,不紧不慢地将马儿牵出了栅栏。“白云山的老道士临死前与主公的那局六博棋,就留了这么句话”。
瞿,鹰隼视也。
“枭”者,于六博棋中为王职。
瞿怀肃垂下眼,用那张跟阮玄沧有七八分像的脸笑道,“好巧啊”。
他用手挡住来蹭自己的马头,手里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
小黑马单看牙口就岁数不大,但身形却比寻常的马要高上半头,四蹄踏雪,额上一块棱形印记,大眼睛漂亮又温顺——这匹马瞿怀肃之前骑过一次。当时黑灯瞎火的,逄宪和阮旸对视一眼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和盔甲塞进他手里。
瞿怀肃赶鸭子上架,扮了一次假魏王——也大概就是在那时,这匹马记住了他。
老马夫笑得促狭,“都说马辨人靠的不是眼睛,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闻出来了什么。”
瞿怀肃艰难地躲避着马的口水,“你别糊弄我。它看上去五岁不到,哪里认识魏王殿下。”
马夫倒是惊讶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手上收拾下工的东西倒是没停。
“马有灵性,说不定娘胎里就记住了呢。”
见瞿怀肃用脸骂他瞎说八道,他也没有生气,“主公去了之后他的坐骑一直在等着他,后来有了这个马崽子。人能承继前人恩义,马又为什么不能。”
瞿怀肃想了想,心里不是很接受,但也没有反驳他,“后来殿下的坐骑怎么样了?”
“寿终正寝了。”马夫说的坦然,“马本来就没人活得长。再说,它等了主公那么久人都没回来,不等了也好。”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主公的坐骑叫‘乱岁’,”逄宪告诉瞿怀肃,“近除夕的时候得的。”
廿五日志除夕玉帝出巡,传为乱岁日。因灶神已上天,除夕方旋驾,诸凶煞俱不用事,夺于此五日内,谓之百无禁忌。
瞿怀肃像听说阮旸生日时那样,“直接叫‘乱岁’吗?”
逄宪不以为意,竟然笑了一下,“那一年也确实是个荒年。我跟乱岁一起被买下来,记得它还要比我贵上一些”。
瞿怀肃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有点钝,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我便宜”,逄宪的语气和表情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做菜人的时候,身价只值两个面饼”。
这段过往有些沉重,瞿怀肃不太想分担过来,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逄宪面色不变,轻轻拍了拍小黑马的头,说出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它是你的了,要好好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