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么了?”陈延的目光凝聚在陈安身上。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是同窗霸凌?还是欺压?
“我没事。”陈安偏过头去。
“大哥,你这句话连自己都骗不了……”陈延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要我去秀秀房间里拿一块铜镜出来吗?”
“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说过,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共同面对吗?是私塾里有同窗不好相处吗?”
“没有。这和同窗与私塾没有关系。”陈安几乎下意识否认,在陈延疑问的目光里,他攥着手往后看了一眼,虽然院中无人,但——
“康弟,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冬天,塘边是有些冰凉的。冷风吹过,陈安微微闭着眼,陈延站在他的旁边,听他慢慢地说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守则私塾在外名声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夫子不仅学识教得好,私塾内的学子亦很有礼,陈安初入私塾的时候大家同他处得很不错。
直到第一次考试结束,陈安光荣垫底,名列倒数第一。
那时,同窗们以为他是自川安县来后对府城书文不太了解,还带着他一起复习。
说到这里,陈安唇角略带笑意,“其实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他自己也觉得似乎不适应的原因,所以刚开始那两个月十分努力。
陈安不堕自己的勤勉之名,同窗学子都很
佩服他这份努力,然而,努力了三个月后,他还是垫底了。
“那时,我央着在我上一位的同窗让我看了看他的卷子。”他瞭望远方,“那一刻我才明白,徐夫子真的是看在吕夫子和思然兄的名义上收下了我。”
以他的天资,不应该出现在守则私塾。
“我当时仍未气馁,觉得将来自有翻身之日。”
可惜,陈安依旧稳定垫底,“我逐渐明白,我与其他人之间的差距。”但陈安说:“不过我并非因一直垫底而郁郁寡欢。”毕竟,他受打击的次数不少了。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听到了那句话之后。”
“哪句?”
“守则私塾每三年乡试,便能有一二学子中举。”陈安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康弟也没有想到吧,这么一句夸私塾的话,竟成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三年,一二学子……
陈延恍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看来你现在想到了……守则私塾的束脩太贵了,一年二十多两银子,班上三十多人,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很大,我觉得我同第一名,不是三年两载便能追上的功夫。”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陈安想,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川安县的每一天他的脑海里都幻想着有朝一日同康弟一起在江南求学,一定会很快乐。
但身在江南,他的脑子里却一直是川安县,一直是吕夫子的私塾……
他说:“康弟,我想回川安县。”
陈安不想在江南苦学十数年,就一直读书……那算什么?
“吕夫子新开的私塾缺夫子,我已中秀才,我想去他的私塾,而后跟着夫子慢慢求学。”积小流成江海,再战乡试。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越近年节越发萎靡,越发沉郁,不是因为垫底,而是因为心生退意。
陈延望着陈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莽撞憨笑拿不定主意的兄长已经逐渐成长为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陈安突然自嘲道:“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像一个懦夫?”
“不像!”陈延立刻反驳,“大哥你和这两个字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去守则私塾,还是回川安县,都只不过是一种选择,向前或者向后只是基于你的喜好而已,与其他事没有任何关联。”
他话音落,陈安眸子微酸,道:“我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康弟总是第一个宽慰我。”
二人比肩而行,在江畔走了老远。
既然堂兄已经有了回去的心思,陈延不免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些。
“那大哥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呢?”陈延问:“是等今年六月,一年的束脩交完,还是年节之后?”
“应当是年节之后。”要走,陈安也是把事情都了解清楚了的,“徐夫子的私塾本就是春日扩生,我年中入学,算是插班。”
“他私塾的生数是定了的,我早些走,不影响夫子招人。”
过完年就走,
那时间岂不是很紧?
陈延沉吟片刻,“那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大伯和伯娘?”
“也放在年节之后吧。”他眉目里有些淡淡的愁绪,“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那吕夫子那边?”
“我已去了信。”陈安道:“约莫再过十来天就会有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