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狐疑,说:“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这不像你不良帅的风格嘛。”
半晌后,不良帅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杨相公,当朝宰相杨相公。”
孙太医脸色铁青,猛地将酒杯摔在桌上,拍案而已,然后愤愤地指着不良帅,欲说不能,最终他怒极而笑:“你这个不良人是不是疯了,你明知我跟他水火不容,怎么可能给那种人治病?”
“为什么?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不良帅胆怯地问道。
“为什么——因为他早该死了!”孙太医大声怒吼。
不良帅缓缓饮完杯中酒,然后结结巴巴、磕绊着说:“这……这,孙兄以往的遭遇的确令人痛惜,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何况,如今他已是当朝宰相……”
孙太医大声冷笑:“当朝宰相,哼,他有真才实学吗,他比得上张九龄的一根脚指头吗?这个混蛋,还不是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得来的官位?依我说,这种狗东西死了,就是老天爷为民除害!”
孙太医来来回回地在屋内徘徊,他竭尽可能地怒骂着杨国忠,骂他猪狗不如,骂他毫无廉耻,骂他死有余辜……还骂他是从波旬屁股里跑出来的魔鬼,祸害人间来了!孙太医一向儒雅和顺,今晚扯开脸皮破口大骂,可见他对杨国忠的怨念之深。
龙清川机灵地将孙太医的酒杯摆正,重新斟满美酒,劝诫说:“前辈,你为人洒脱不羁,宁愿为底层贫弱女子看病,也不愿巴结朝中权贵,为那五斗米折腰,龙清川非常敬佩你的为人,请前辈满饮此杯!”
“抱歉,没兴趣了。”孙太医冷冷地说,他怒气未消,说话当然没有好脸色。
龙清川正襟危坐,浅浅一笑:“何必了?前辈是好酒之人,逃避的是官场,又不是生活。美酒当前,为何不能醉酒当歌?”
逃避的是官场,又不是生活——孙太医仔细揣摩着龙清川之言,暗暗觉得此话合情合理,孙太医心头一怔,不禁多看了龙清川几眼,这年轻人果然能说会道,他恨杨国忠那个狗东西,可他又不恨这杯中之物,更加不讨厌美好的生活,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孙太医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避着不良帅重新坐下:“说的也是,为了那个狗东西动了我的肝火,不值得!”孙太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迫不及待地让龙清川赶紧满上。
龙清川浅浅一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前辈乃是饮者,又是名闻天下的神医,古人诚我不欺。”
“哈哈……饮者,隐者也!”孙太医捻须大笑,龙清川适时地陪着他笑几声,以化解不良帅的少许尴尬。
“孙某可不愿沽名钓誉,被几文酒钱以及名声所累,孙某浪荡于江湖四海,随心而为,快意人生,有酒则饮,无酒亦可!”孙太医拍着桌子感慨道。
“那是,酒能养性,亦能乱性,前辈有酒则学道,无酒则学佛,果然潇洒至极啊。”龙清川抚掌赞叹,孙太医也是自内心地舒心愉悦,不知怎地,他就是能与龙清川聊得来。
孙太医将不良帅晾在一边,与龙清川连续对饮三杯,然后长长吐一口气:“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长安城人数虽众,又有几人知我、懂我?”
“前辈行医做人的意境很高,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会?”龙清川进一步奉承,“可这饮酒——最高的境界又是什么?”
“半糊涂半清醒。”孙太医脱口而出。
“何解?”龙清川故意相问。
“太清醒了,人过于理性,不能见人的真性情;可是烂醉如泥了,人就被酒完全控制住,所表现出来的品行,往往不是他的本性,而是酒的性情。”
“说得太好了,前辈高论!”龙清川拍手赞道,“来,我们再对饮三杯。”孙太医哈哈一笑,他是乐得奉陪。
三杯对饮过后,龙清川又问:“前辈的真性情又是什么?”
“我嘛,哈哈,任我本性,随缘度过此生;凭我医术,尽力救治众生。”
“前辈宅心仁厚,心计天下苍生,龙清川诚心佩服不已!唉……”龙清川长叹一口气,略带伤心的口气说,“可怜这天下的苍生,免不了又要经历刀兵之劫了!”
“哦——此话怎讲?”孙太医疑惑地问。
“那奸邪无比的杨国忠,被比他更歹毒之人下了蛊毒,可歹人的目标并不在杨国忠,而是圣人手上至高无上的轩辕剑。”
“那歹人要轩辕剑,干嘛对这个杨国忠下手了?”孙太医更加疑惑了。
“以杨国忠的解药为要挟,换取圣人的轩辕剑。”龙清川淡淡地说道。
“那就换呗,只要兴庆宫的那位圣人舍得,跟天下苍生有什么关系?”
“恕龙清川斗胆直言,前辈只看其表,不知其里。轩辕剑,自古以来便是正统皇权的象征,贼人既然敢觊觎轩辕剑,那么龙清川敢断定,他们最终目标必然是皇帝的宝座。”
孙太医默默地听着,皇权又岂能轻易地更迭?这背后必然是残酷的战争和血流成河的杀伐!自古以来的每一次战争,受到伤害最大的一定是底层无辜的百姓。
孙太医长长地叹一口气:“孙某医术再高,也只能随缘救治少数人,哪有能耐救治天下苍生。可我就不明白,这跟杨国忠又有什么关系?”
“不良帅和我设计了一条妙计——先下手为强。我们先抓到那心怀不轨之人,消除祸患于未萌之际,必能解除这次兵戈之灾。可这条妙计实施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健康的杨国忠,圣人——或者说杨贵妃才会同意我们的计策。”
当涉及到具体的计策,龙清川说的模模糊糊,孙太医听得朦朦胧胧,不过他还是能准确地抓到重点:“你们还是要我救治杨国忠?”
龙清川不情愿地点点头,无奈地劝说:“杨国忠死不足惜,可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大帅的计策就没有实施的基础,我们也不能让暗中的歹人现行……”
孙太医默不作声,不断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皱着眉低头沉思。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能救天下苍生的性命,就算抵上他孙筱羽之命,也在所不惜啊。
龙清川察言观色,他见孙太医面色逐渐转喜,便继续趁热打铁:“前辈做人何必那么认真了,半糊涂、半清醒,你就当给一条狗看病呗!”
龙清川之言逗得孙太医哈哈大笑,待他止住笑声后,孙太医正色说:“唉,孙某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岂会不明这其中之理?好吧,我这就随你们去杨府瞧瞧,嗯——正如龙少侠所言,就当给一条狗看病了。”
不良帅感激地看了龙清川一眼,他忙不迭失地催促:“有劳孙兄了,我们即刻赶往宰相府,以免节外生枝。”
“慢着——”孙太医又拉长了腔调,故意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良帅担心他改变主意,忙问:“孙兄,事态紧急……”
“急什么?”孙太医鄙夷地瞥了不良帅一眼:“先把人家的酒钱给结了,她们卖肉赚的苦命钱,你们好意思吃白食?”
“不用,不用——孙郎免费帮姑娘们治病,我们哪好意思收您酒钱了?”老鸨在一旁陪着笑脸。
“别,别不好意思,”孙太医笑眯眯地指着不良帅说,“这位关爱众生的不良帅给啊。”不良帅麻利地抛出身上的钱袋子,老鸨小心翼翼地从中捏出两个铜板,陪着笑说:“够了,够了!”
孙太医不悦地哼了两声,毫不客气地将钱袋子倒转过来,袋子里的铜板“哗啦啦”一股脑全滚到桌上。
“这样才算够了!”孙太医满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