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翦被关在其父裕昌君赵绪的隔间。
见到他也被关了进来,赵绪按奈不住,紧张地问:“翦儿,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动粗?”
赵翦却是没有回答他的关心,神色异常冷静,反问道:“父亲,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小叔父遇刺当真与您有关?”
“连我儿也不信我,”赵绪苦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翦乃赵王长孙,自小深受郜太后的喜爱,时常将他接入宫中长住。因与赵寿年纪相仿,读书玩乐都在一块,感情甚笃。
两人虽为叔侄,但却亲若兄弟。
今日一事,受害者是自己最为近亲的小叔父,施害者却疑似自己的父亲。赵翦只觉得脑中凌乱,不可理解。
此时亲耳听到赵绪否认,赵翦躁动不安的心,才趋渐平稳,“那为何
,为何小叔父身中的利箭,出自我们裕昌府?”
赵绪长叹息:“王权之下,众人觊觎,你不害人,人会害你。”
“父亲是说,有人为了储君之位,蓄意嫁祸?”
赵绪默然点点头,随后分析给他听:“自嫡兄早夭,君父未曾再立太子,他生平最爱寿儿,太子之位多半落在寿儿手中,可偏偏相国以周礼劝谏,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竟让我也分去一半机会。此计嫁祸我除去寿儿,可谓一石二鸟,狠毒至极。”
听罢,赵翦紧紧皱眉。他生长在富丽堂皇的环境下,未曾经历过什么风波,这等事更是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而今身处囹圄,面对从未有过的形势,年仅十五岁的他,没有感到害怕,他只觉得今夜,雨天生凉。
人心难防,使他心凉。
他见父亲愁眉不展,便宽慰道:“父亲莫愁,幸而苍天眷顾,小叔父无性命之忧。”
“无事便好,便好,”赵绪听后喃喃道,“如此,她才不会伤心……”
……
赵宫之内。
赵国最为艳丽动人的美人——珵环夫人,看着九死一生救回来的儿子,心如刀割。
自赵寿被送回宫,她便一直守在在昏睡的赵寿榻旁,看着太医剪开他伤处被鲜血染红的衣裳,为他拔出箭头。
昏迷不醒的赵寿,苍白的容色,胸膛处模糊的血肉,都没有令这位年逾三十的绝世美姬崩溃。
直至太医拔出深埋在赵寿胸膛的断箭
,一道鲜血随之喷洒在她的裙裾上,昏迷的人发出呓语,这位母亲才忍不住泪水决堤,放声大哭:“寿儿,我苦命的寿儿,娘不要那火狐裘,娘只要你平安无事能醒来……”
每年的春猎秋狩,赵寿都会给她猎回一头火狐,剥下狐狸皮,用来给她做一身狐裘。
殿中宫人闻她哭泣,皆被感染悲从心起,啜泣起来,劝夫人保重身子。
哭罢,珵环夫人从血污之中握起这枚带着爱子血肉的断箭,就派人立刻呈了出去交给赵王。
此时见赵王过来,她复低低垂泪,对着赵王哭诉:“什么人这么狠的心,要害吾儿……王上,王上定要为吾儿做主,追查幕后主使,给我们寿儿一个公道啊。”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即便泣泪也是梨花带雨,如月光之下的鲛人泣珠,一颦一动都是绝色。更遑论她生的一幅好嗓子,说话时清幽婉转如莺啼。
此时带着哭腔的幽咽之声,不若平日娇柔,反倒平添几分动人的可怜。
见她哭,赵王极为心疼地揽过珵环夫人,轻柔给她擦泪:“美人莫哭,寿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至于那逆子……”赵王想到了什么,重重冷哼一声,“寡人决不轻饶!”
赵王最宠珵环夫人,爱屋及乌,诸子之中,也最疼爱幼子赵寿。
今日射入赵寿胸膛的箭,又是出自这个不讨自己喜欢的长子,兄弟相残,简直更令他想废了赵绪。
“逆子?”珵
环夫人捕捉到关键所在,神色激昂地问,“王上所言是何意?是谁,谁要害寿儿?”
“寡人的好大儿。”赵王咬牙切齿道。
“裕昌君?是他,他怎能……怎能如此狠心,他可是寿儿的大哥啊。”
“寡人看他是活地不耐烦了,怕是早在十七年前就想反了天!”
十七年前……
听到这四个字,珵环夫人阖上眼眸,泪流满面,柔弱无力道:“他许是怨我,恨我……才迁怒到寿儿身上。”
“他敢!”赵王冷声一喝,“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逆子,不配做寡人的儿子。”
他好生哄劝了珵环夫人几句,终是怒容满面的拂袖离开,摆驾政殿。
赵王进去后没多久,又一道谕令从王殿传出。
身受传令之任的老年内侍,惶惶然地走出来。前往刑牢前,他安排了一个心腹悄悄出宫,火速带话往相国府而去。
老年内侍捧着王召帛书,踏上刑牢的方向,望着大夜弥天的雨势,心中哀叹:
“裕昌君啊裕昌君,为今能救你的,便只有相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