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胭脂河畔华灯簇簇,车马如织,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云紫鸾穿着一身青衫,头戴文士巾,手中拎着几个卷轴,行走在胭脂河边的大道上。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溜出云府。
她身上的男子衣衫、饰品,都是她之前趁黑翻出云府围墙在成衣铺中购买的。
应该感谢云夫人把她放置在云府最偏僻的角落,而且还不给她配备丫环,所以她只需要借口早早休息,让奶娘离开,就很容易跳窗出来了。
而从她假睡出府到宵禁到来,其间最少也有一两个时辰可以供她实施计划。
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府,云紫鸾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步履从容,速度却不慢,径直向着海棠春坞走去。
海棠春坞是一个书画店,当然和它这个香艳的名字一样,里面出售的都不是非常正经的书画,带有一些艳情色彩。
海棠春坞距离胭脂河畔青楼聚集地只有一个街口的距离,门前的标志非常个性:左侧的粉墙上画着一副海棠春睡图,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躺在海棠花下的美人榻上,沉沉酣睡。头顶上是满满一架怒放的海棠,无数朵海棠花瓣飘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衬着美人的娇颜,益发显得她一片神态娇憨。
这个女子的衣着并不暴露,神态也没有什么可供指摘之处,但是这种美人春睡的娇态,本身是只有丈夫才能看到的,画在这里就难免带有几分令人浮
想联翩的韵味。
这就是海棠春坞的风格,云紫鸾总结为香艳暧昧,不仅刺激眼球,更引发联想。这种蕴藉的调调儿显然更加符合古人的审美趣味。
反正她曾经专门在这里观察了一次,生意很是不错。
云紫鸾今天带来的画就是特意根据海棠春坞的这种风格画出来的,她想试试看能否卖上好价钱。
整了整衣冠,云紫鸾缓步迈入了海棠春坞的大门。
一进门,就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大厅。
大厅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书画,固定在墙上的多头烛台上燃烧着粗大的蜡烛,将书画照得清清楚楚。
大厅里已经有几位客人在观赏墙壁上的字画,穿着统一服装的店小二沿着墙壁站了两排。
只看这副架势就知道,这海棠春坞绝对赚钱,赚的少了都不行。
云紫鸾刚踏入大厅,一位靠近门口的店小二就迎上来招呼,声音柔和而不谄媚:“客官来了,您想看点什么?”
云紫鸾举了举手中的画轴:“我有几幅画,想让你们掌柜的看看。”
店小二并没有因为她不是买东西的而变色,仍旧很有礼貌地说道:“请您随我来。”
云紫鸾跟着他来到大厅最里面的角落,这里用多宝格隔出了一个空间,多宝格后摆放着桌椅案几,一位老人正在书桌后翻阅账册。
“大掌柜,这位公子有几幅画想让您看看。”店小二上前禀报。
老人抬起眼看了云紫鸾一眼,站起身来道:
“公子请坐。”
云紫鸾将画轴双手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后生小子,涂鸦之作,敢请老先生评点一二。”
店小二已经倒好茶水给她端了过来,云紫鸾退后坐在座位上,等待老人的评价。
老人将账册收好,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用布巾擦拭干净,才缓缓打开了一副画轴。
云紫鸾前世也算是个纵横全球的人物,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即使在生死关头,也能够保持客观冷静的心态。只是此刻,看着老人缓缓拉开她的作品,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老人打开画轴,口中发出“咦”的一声,显然是对于她这种画风技巧有些诧异。
云紫鸾今天带来的是她画的一组四幅美女图,就是最著名的四大美人:西施、昭君、貂蝉和玉环。
西施春溪浣纱、玉环夏浴华清、貂蝉秋夜拜月、昭君冬雪出塞。四大美女配上四季,这是她受到现代挂历的启示进行的设计。虽然不算是多么新颖的创意,但至少令这四幅美女图之间建立了一个联系,看起来就成为一个体系,容易被人成套买走。
大掌柜随手打开的是貂蝉秋夜拜月的那副图画。
说实话,和古代社会这些专业人士相比,云紫鸾的画技生涩,笔触稚嫩,技巧实在不算高明。
但是,她的画技中有太多新奇的东西,令得这位见多识广的大掌柜也不由惊讶起来。
中国古典绘画讲究的是神韵、意
境,如唐代张彦远评价吴道子的画作时所说的那样:“意在笔先,画尽意在,虽笔不周而意周也。”
只要画家能够将他的审美趣味、意境神韵通过画作传达出来,即使是某些地方没有画出来,或者和客观现实不同,也不影响画作的优秀。
比如著名的李可染大师的《牧童》,画的是一个小孩子牵着一头牛,但是小孩手中牵牛的绳子甚至都没有画出来。可是当你看着那副画的时候,会发现这根本不影响你对于画中意境的感知。
西方绘画却截然不同,讲究的是比例、线条、体积、明暗、光线,甚至质感、空间、结构,更注重写实。
云紫鸾担心西方的那些绘画技巧在这里并不能被人接受,所以她在画画的时候,使用的是西方的透视方法勾勒打底,然后用东方的工笔技法绘制上色。
这就使得她画出来的美人图看起来特别逼真立体,但是却少了几分国画的韵味意境。
大掌柜浸淫这一行数十年,一眼就看出了这幅美人图的特别之处。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看画,又看看坐在对面的云紫鸾,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叫了一声,刚才的店小二就走了进来,在他面前躬身一礼,然后非常熟练地将四幅画轴全都挂在了一边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