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大笑,笑罢怅然喟叹:“你我本是世外之人,却皆进这浊世染上泥淖,你为了一段情,我为了一份恩,便是此生不得罢休啊。”
而后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难掩心中好奇,不由拉长耳朵想要听得更加明白,忽闻夫子提高了音调,笑道:“果然有只未睡的小老鼠在窥听呢!”
我霍然心惊,莫非他们发现了我是醒着的!
正在忐忑不安时,那二人又双双拂袖而去。房门阖上的瞬间,一股怪风吹进,骤然熄灭书桌上的油灯,滋然一声嘶响,屋内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而那股奇异的怪香也荡然全无,我本是被他们二人的言谈惊得万分清醒,此刻却突然昏昏沉沉起来,眼睛一眯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头痛得厉害,隐隐觉得该惦记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丝毫也想不起来。
悦容劫难逃风月【青梅竹马终难忘,情动瞬间非永恒
由那春宫册子引起的荒唐事总算过去,夫子倒也没跟各自家长说些什么,只是往后对我们的教导愈发地严厉起来。
平日里除了在书卷草堂里读书,便是去万荣堂给老祖母请安。
楚老太君虽然欢喜天赐,但因他是萧夫人过继的养子,所以保留了几分真心,倒是更加疼爱起在劫,又加我投其所好,抹了蜜的嘴巴每每哄得她笑开颜,对我们姐弟就更加喜欢,就连楚老爹也经常来明月斋坐着与娘亲聊天,时常夸及我们二人乖巧。
转眼又过一年,草堂里依旧闹腾,楚天赐改不了少爷的脾气,谁让他吃苦头就得一报还一报,每当挨了打非得整一整夫子让自己出口气才罢休,从西市觅得花旗国的奇妙玩意,是一张外观极为普通的坐垫,就放在夫子平日讲课的红木椅上。
后来夫子来给我们上课,一坐下去就接二连三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就跟放了无数个雷打的响屁一样。
夫子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楚天赐倒装得一本正经,我傻了眼睛,在劫却浑然不知掩嘴偷笑起来,被夫子看到了还以为是他搞得鬼,罚他端着水盆跪了三个时辰的地板。
整了夫子连带教训死对头,天赐当时的模样别提有多得意,经过在劫的身旁露出将军凯旋时的胜利微笑:“这招叫栽赃嫁祸,一箭双雕。”
在劫记下一恨,第二天带来自己的“常胜将军”挑战天赐的“混世魔王”,说要一报昨日屈辱。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围着一个木罐子斗蛐蛐,两只屁股撅得老高。眼见常胜将军出现劣势,在劫赶忙喊了一声:“啊,夫子!”天赐就像听到了鬼似的蹦跳起来,回过头哪里有夫子的影子,低头只见混世魔王早已被逼到了死角。
口中怒骂在劫卑鄙,又重新撅起屁股陷入斗局,这时又听在劫喊了一声:“啊,夫子!”楚天赐早已不再上当,嗤笑道:“这次你别想诓我,别说那夭折的臭夫子来了,就算是天皇老子,爷都踩烂他的屁股叫他没办法如厕。”
冷笑声响起:“是吗,在你踩烂我的屁股之前,我先打烂你的屁股!”夫子的规尺就这么噼里啪啦地刮在天赐高撅的屁股上头,痛得他不能行坐,在床上趴了三天。
后来在劫告诉我,这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叫“借刀杀人,兵不血刃”。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荒唐事每天上演,感情也愈发变得趣味奇妙。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这两人的仇一日日结大,三天两头吵个不停,打架倒是很久不曾了,我知他们彼此还是有兄弟情谊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对方不顺眼,我将这个现象称之为“瑜亮情结”。
童年的记忆像是青涩的果实,食之酸口却又过之难忘,那架着竹马摘着青梅的日子,是两小无猜的甜蜜。这两人都待我极好,好得让我觉得危险。一人日渐深邃的眼眸,一人愈发浓烈的情感,让我深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只能自我宽慰成姐弟友爱,方能减去心中负担。
九岁那年的炎热夏夜,风都带着窒闷的燥热。我从梦中热醒,也懒得传呼丫鬟,一人来到井边打水洗脸。幽幽晃荡的井水里,映出一轮皎洁明月,也映出我那张伤春悲秋的脸,恍恍惚惚间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对我说,第二年入夏了会来找我泡井水图个凉快,但如今都已过去二年,他却一次也没有出现。
每年当盛夏出现颓废迹象之时,我站在落秋之色初现的井口旁,竟然会觉得有点失望。
若是说对他动了感情,偏偏也无痴情女子那般牵肠挂肚;若说未曾对他有心,又怎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他的消息?
前世临死之时还在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再相信男人的臭嘴,你看这句话说得多有道理,就连那谪仙似的人物说的话也都不作数,说什么等我长大了要讨去做媳妇,我还未来得及长到奔笄待嫁的花样年华,却在年前听说他娶了阜阳王二女儿长乐郡主为妻,还是经天子亲自主持的婚礼,宫中最受宠的楚贵妃和史湘妃都亲临为他祝福,是何等无尚的荣耀?
我却觉得他可怜,甚至感觉到他的内心在悲鸣。在与自己生命和情感纠缠不清的两个女人面前,娶第三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为妻,就算再多的光荣,也掩盖不了悲伤的事实。你说他是从月中来的人,月中又哪里有他这样的伤心人?碧天情重幻苍凉,海誓山盟到头来梦一场,却还要在众人面前,在那两个女人面前,在自己陌生的妻子面前,权作快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