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芊正坐在外厅捣弄香薰,我询问大奶奶这会可是有空,她抿嘴笑笑指了指后室。我点头撩开珠花垂帘,越过洛神戏水翠玉屏风,再经过一个拱形木槿萱花门,便来到内室,只见萧夫人卧在软榻上半阖双眼,偶尔几声咳嗽。屋内还有一人在抚琴,是夫子刘旭冉。
我正踟蹰着要不要进去,琴声便停止了,听闻萧夫人道:“悦容丫头,来了就进来罢,在那里发什么呆。”
“这不听老师弹得正好,听出了神呢!”我笑嘻嘻地走进,朝刘旭冉微微颔首。虽然年前奔笄之后便没去书卷草堂学习,不过还是改不回先前的称呼习惯。走到萧夫人身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恩,烧已经退了,看来老师的凝神曲还真是神奇。娘亲今日精神好些了吗?”说话之余端上一杯去热凉茶。
“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稍会有些咳嗽。”萧夫人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坐正身子,从我手中接过茶盏饮下一口便要作罢,在我的坚持下无奈饮尽,我这才将空茶杯接下交给丫鬟,便闻萧夫人对着夫子笑道:“我这个女儿啊就是喜欢操心,越大越霸道,明明只有十六岁,却比其他活了半辈子的人还要精明,下人们都怕着她,连我这做娘的也拿她没辙,怕是只有夫子你才能治得了她。”
刘旭冉道:“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又一片孝心,有她为您分担府中事务那是大奶奶的福气。”萧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嘴角笑意更深。
我佯装嗔怒道:“江清河浊自有公晓,还是老师给悦容一个公道话,不然这份心思在那没心肝的娘亲面前也是无用的东西,我都成了夜叉鬼了,还人见人怕了呢!”
屋内众人怔了一下,随即爆开笑声,嬷嬷丫鬟们笑趴了下去,萧夫人也是又笑又咳的,我赶忙上去为她拍背顺气:“快别笑了,再笑下去又要我的不是了。”
萧夫人探出如葱纤指戳着我的脑袋,嗔了一句:“谁敢说你姑奶奶的一句不是,多半要拿不到工钱了!”随后问我上个月下人的工钱都发放了没有。我点了点头,将季度对账的小折子递到她的面前,她展开随意扫了一眼便阖上,道:“你办事我放心,我病着的这些时日也真是辛苦你了。”我摇摇头说了几句贴心话,挥退丫鬟坐在她的身侧为她捶背。
期间几句小聊打发时间,萧夫人向夫子询问在劫和天赐的功课,刘旭冉对在劫夸赞有加,道他天资聪颖又为人朴实勤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心里暗道,若是你发现他真正的天赋,怕是要拍案而起惊呼神人了。又闻夫子谈及天赐,道此子本是极为聪明善辩之人,奈何生性顽劣静不下来好好读书,都把心思用到别处玩乐去了。那神态颇有黄河磅礴奈何浪涛东去的唏嘘之感,看得出夫子对天赐的期望很高。
萧夫人微微蹙眉,问我:“天赐这会儿人呢?”
我赶忙道:“受了我的托去富阳城收田租去了,都十六岁大的人我想合成也该让他料理一下府中的事。”说的是实话,不过算算时间早该回来了却至今没见人影,多半又跑去哪里耍玩了。
萧夫人睨了我一眼,心知我在袒护他,叹息:“都怪我从小惯坏了他,才使得他这般无法无天,平日里他也就听你的话,你还是好些让他做点正经事,不求多有出息,只求别闹出什么荒唐事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点头称是,心里暗暗叫苦,他闹的荒唐事还不够多吗,这京城里谁不知道这混世魔王楚家十二爷?
萧夫人道:“晚上老爷要来渊阑院用膳,快些差人将他唤回,否则让老爷知道了又要挨一顿打骂。”
我受命而去,张旭冉本欲与我一同离开,萧夫人说心口好似堵着一口气,夫子又留了下来为她弹曲凝神。
走出南厢房后,我对着小厮道:“将柳大管家找来。”
自我受萧夫人之托掌管楚府内务之后,便将昔日不受用的跑腿家奴柳固安扶持到大管家一职。要知道一个管理者的成功离不开人才的发掘,柳固安就是我寻得的德才兼备者,并且对我的重用和信任极为感激,更是对我忠心不二。
我站在渊阑院外的丰华亭中等待,俯首见园中花势倦怠,看着不免伤感,喃喃念了一句:“昨日春去悲花落,今日夏来恨雨淋。”
身后传来一句清朗之声:“冷月诗魂人两个,颦卿泪眼谁人心?”
回过头见柳固安踏着落花而来,一身青莲涟水云翔衫,高束发髻别着一支简单的翠玉簪子,看着我时那张清秀的面容荡漾开水纹般的微笑。
我道他这诗接的不好,太过凄凉,他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没经出口询问,柳固安早已洞悉我的心思,笑着说:“十二爷在今日申时便从富阳城回到京中,刚进城门被成玉少爷和李家公子给拉着离开,说是万花楼里新来了几个姑娘,是夜郎国的舞姬,好几家公子哥们都在等他热闹场子。”
我听着黑了脸,口中直呼:“那混账小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怒气冲冲地往外头走去。
柳固安急忙将我喊住,面有难色:“十姑娘,这万花楼怕是你姑娘家去不得的地方啊。”
我道:“柳管家认为府中谁堪此重任,能将十二爷给绑回来?”
柳固安苦笑:“那还非得十姑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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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燕燕女儿娇,乱花渐欲迷人眼,万花楼里花万里,男人銷魂寻欢乐。
可惜今日的万花楼不是花好月圆欢乐时,因为我楚悦容要来这里拿人了。
几十个华服家奴排成两列大步闯进,一路清人开出一条道来,柳固安在前头引路,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