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辉并不爱她。
大学时是她倒追的陈玉辉,对方不愿意,她就在聚餐上把人灌醉,揣上了陈鲜。大着肚子上门逼婚果然奏效,迫于长辈的压力,陈玉辉不得不和她结了婚。婚后始终对她并没有什么爱慕情谊,对她极为冷淡。
他们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物质生活又优越极了,丁芳本来以为小夫妻日久总会生情,以为自己给他生了个孩子,多少就能拴住他的心。可陈鲜出生之后,陈玉辉对这个女儿还算喜爱,却对她仍是一副冷淡疏离的姿态。
她闹过,也质问过,但从陈玉辉沉默的回应中她能感觉到,不爱就是不爱。十八年了。
她到后来甚至怨恨陈鲜,嫌弃陈鲜,嫉妒陈鲜。她怨恨陈鲜没能替她拴住丈夫的心,嫌弃她是个没用的女儿,不能替家族延续香火所以才换不来一个母凭子贵,也嫉妒陈鲜能够得到陈玉辉的爱。
陈玉辉对贺春景的种种优待映入丁芳的脑海。
果然,果然男人还是在意这个的。
如果贺春景是她的儿子……不,如果,如果她能给陈玉辉生个儿子,真正能够延续香火、光宗耀祖的儿子!
丁芳的手哆嗦起来,紧紧攥着果盘上的一只小番茄,把那小小果子的内脏攥爆出泥泞的一滩。她神经质地把红色果肉送到嘴边,一脸麻木地咀嚼吞咽,而后,她下定了决心。
丁芳用比来时更轻的力道站起来,走下了楼梯。
贺春景没想到陈玉辉动作竟这般快。
立秋刚过,贺春景正窝在出租屋沙里研究那本爱伦坡诗集。门口钥匙声响,陈玉辉夹着一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推开了门。
“陈,陈老师。”贺春景放下书,站起来想要迎上去,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挪不动步。
他心跳如擂鼓。
“这么紧张干什么,吃饭了吗?”
陈玉辉一如既往地朝他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随手拎了一把椅子放在茶几前头。
“早上吃了,中午还,还没吃。”贺春景怯生生指了指档案袋,“这是……?”
“是能把你送进二中的东西。”陈玉辉三绕两绕解开档案袋上的细绳,从中拿出一叠新雪似的文件材料来,“已经和你舅舅他们沟通好了,这是转移学籍的,这是补助的,还有申请转学入学的,你看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签字按手印就行。”
说着,陈玉辉又从档案袋里倒出一支笔,和一块扁圆金属盖的红印泥。
“你家里那边我已经说通了,你念书的这段时间,不必再给他们寄钱。”
贺春景几乎是一瞬间湿了眼睛,他看文件上的字也是模模糊糊的,看陈玉辉的脸也是模模糊糊的,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被一汪眼泪浸成了皱巴巴的样子。
他反复读了几遍眼前的白纸黑字,却总是读不下去几行就被涌出来的热泪给冲刷得不成样子。
贺春景抄起笔,拼命眨干眼泪,在每一份雪白文件的尾页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分别按了手印。
陈玉辉又不会害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陈玉辉真的图他什么,他一个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打工仔,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
他签完了字,按完了手印,怔怔地盯着那几份叠在茶几上的文件。
陈玉辉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伸手把所有文件都归拢了,重新放回纸袋子里:“最近你家会把你的户口以投靠名义迁到我名下,这样你就可以直接留在松津高考了。”
贺春景扬起一张哭花了的小脸看向陈玉辉,用孺慕的语气喊了声陈老师,重重跪倒在地。
陈玉辉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正要叩在地的身子,把他重新拖回到沙上。
贺春景知道自己总是抱着陈玉辉哭鼻子,真挺不像话的,但他控制不住。陈玉辉也像之前数次那样抱着他安慰。只是这一次,陈玉辉轻轻在贺春景的光洁额头上吻了一吻。
“傻孩子。”他把贺春景纤细瘦小的身体拥进怀里,叹道。
不得不说,陈玉辉疏通关系很有一手,贺春景一个往届生,没费什么力气就被安插进了九月开学的新生队伍里。
直到坐进了高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里,贺春景都还觉得脚踩棉花云里雾里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姓齐,你们以后就叫我齐老师。从这桌开始,所有人轮流站起来做个自我介绍吧,人挺多的,说名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