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辉曲起指节推了推眼镜:“我知道李校长有人脉,觉得我一个教书匠,没有什么能耐,但”
“可不敢。”李端行打断道。
他捏起桌上的一只短嘴小茶壶,给自己添了一盏茶,端起来吹了两口,啜饮。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陈老爷子当年手腕出了名的硬。再说,陈玉泽生前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陈老师您不过是一心栽培桃李,志不在此罢了。”
李端行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陈玉辉。
三言两语,他把陈玉辉贬低到了家里最不成器的位置上。
“李校长说笑了。”陈玉辉锐利的一道目光刺向李端行,“我确实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民教师,所以拿不出这样的天价巨款来。”
“陈老师也别太谦虚,陈老爷子的家底你我心知肚明。”李端行伸出手,在空中朝陈玉辉点了点,“今年正月初五,我有朋友参加了陈玉泽的葬礼,眼下你手里捏着的东西,不算少吧。”
陈玉辉打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来,他不喜欢沟通的对象出他的可控范围太多。
他从口袋里摸出惯用的格子手帕,沾了沾鼻尖上的汗,忽地笑起来:“那孩子上个月过的十八岁生日,你总不好叫我去难为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没关系啊,你是老师,我是校长,明摆着我比你更会摆弄孩子,我不介意帮你处理。”李端行斜睨着陈玉辉,挂上一个漫不经心的揶揄笑容,“说不定没多久,那笔钱就能永远留在陈老师户头了。”
“看来李校长并不想早日将这事情解决掉,”陈玉辉见他不松口,冷着脸站起身,“既然如此,不然改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来谈。”
“请便。”李端行做了个请他出去的手势,“希望下次见面,陈老师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站在我面前。”
陈玉辉出一声短促的哼笑,转身向外走:“李校长保重,希望爆料之后,您上面那位不会因为关键时期被抓了辫子,大雷霆吧。”
身后有茶盏磕在桌面上的轻响。
陈玉辉无言地微笑,走过肖像画下面的书架时,忽然一个无比熟悉的书脊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与此同时,李端行在写字台后面懒洋洋地叫了他一声。
“陈老师。”
陈玉辉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
书架最顶上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放了一本白色封皮,书页已经泛黄的旧书册。
陈玉辉出租屋的书房里,也有这么一本书。
《衔水瓶者》。
“陈老师,最近你们家楼上的邻居要搬家,东西多,请的搬家公司人也多,”李端行眯着眼睛看向陈玉辉的背影,“可别光顾着照看侄子,把自己家的小朋友给疏忽了。”
陈玉辉霍然转身,镜片反射出雪亮逼人的刺目白光。
“怎么,陈老师还有话说?”李端行不屑地笑了一声。
陈玉辉站在门口看了他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李校长,这件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厢成年人们明暗交锋,拉扯周旋,那厢两个孩子是浑然不知。
对于这两位年龄加起来没人鞋码大的小毛头来说,此时此刻悬在二人眼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没有其他,只有离别。
陈藩出国的日子定在高三上学期结束的时候,。
为了他的安全,陈玉辉甚至没有留他在松津市内过年。
临行前一夜,贺春景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他怎么躺都觉得被子里凉,坐起来一看窗外,惨淡月光下有细盐粒一般的雪沫洒下来。
怪不得这么冷,原来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离别前夜纷纷扬扬的飘落了。
就在贺春景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的时候,他的房门“吱呀”欠了条缝,陈藩狗狗祟祟探头进来,跟贺春景来了个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