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从鼻子里嗤地一哼。
我淡淡道:“确也惊险。”
太后的神色倒也平静,摩挲着手头迦南珠串上头的珠粒不发话。
竹息道:“章显伏侍太后皇上尽心尽力,到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我将她眉眼间的紧张看在眼里,在心头笑起来。杨妃似乎也瞧出眉目了,低头勾着唇角微笑。贤妃两手置于膝上端然安坐,神情了然。德妃跟良妃从始至终不语。
太后瞪一眼竹息,沉声道:“他此番捅了这么大娄子,哪里还有往日的谨慎样子?冯氏是有错,然而他章显也难辞其咎。”
我心中辗转,嘴上应道:“母后教训的是。礼法自然不可不顾,否则只怕阖宫不宁,流言纷起终成祸端。然而皇上…”微一踌躇,含了诚恳的笑意道:“其实皇上总赞冯妹妹心肠温柔,为人本分,想也做不来那些个糊涂事。”
杨卉嗤地一笑:“皇后这样说,实在太抬举冯氏了。臣妾倒听过防微杜渐的故事,可见那些个伤风败德的行为,就不能纵容。为皇上、朝政着想,理该以儆效尤。”
一旁诸妃不搭腔。
太后并不侧目于杨卉,只摩挲着掌心的迦南串珠徐徐道:“皇后不忍,荣淑妃秉持以严,你们呢?”视线如有实注一一扫过在座诸妃。
顾氏呐呐道:“臣妾以皇后马首是瞻,不敢不从。”
她一副万年不变的小心恭敬模样,杨卉大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太后又拿眼去看贤妃跟德妃,德妃淡淡道:“臣妾素来不闻事,无话可说。”
我料不到德妃齐怀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推却,微微侧目,只见她如秋水般的眼眸,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透着看穿后的安宁,千帆过尽不留痕一纹。
我在想,要经历多少,才能成全“看穿”二字?
其实自回宫后,我便听说德妃与后宫人多不深交,常日深居简出,加之夏沐烜待她情分不深,越发显得景阳宫寥落几可生雀,如今瞧她这样,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不关心。
同样以色事人,比之冯若兰一枝独秀,杨卉撒娇扮痴分宠,齐怀芹就像开在雪山巅的一株雪莲,真真的遗世独立,不惹尘埃,可惜了这样的好姿容。
太后似乎早习惯她这性子了,转而望着贤妃问:“你怎么看?”
贤妃端然道:“到底冯妃最得皇上看重,总是慎重些的好。”
杨卉“哈”地一奚:“难不成为了她一个,就要罔顾祖宗家法?”
我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偷偷拿眼去看太后。
太后一副沉定模样,甚至还点头了:“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法理不容私情,事关宫中纲纪,宫里头必然不能纵容这样的风气!”
太后脸上有气,仿佛是真的厌弃冯若兰至此。
我在眼角余光里悄悄带过杨卉,果然见她脸上有得意神色,暗自在心中叹气,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于是越发恭谨了神色道:“母后不要生气。”
竹息在一旁劝道:“后宫琐事,皇上皇后心中自有分寸。太后身子方好不久,不适宜动气啊。”
太后恨道:“身为天子宫嫔,最要修身养性,可恨还是有人不让哀家省心!”
竹息一壁为太后顺气一壁赔笑道:“奴婢瞧冯妃素日还算小心,伺候皇上也尽心,必定是受了哪个不懂事的挑唆。”
太后瞪她一眼,竹息立马噤声。
太后缓一缓神情,叹气道:“不过皇后顾虑皇帝倒也不错,后宫要治,前朝亦要稳。你们成日在后宫,哪里知道朝堂上的利害关系?至于章显,为老不中用,倒一点儿不假。”转而望向我:“这事就交予你去办,哀家近日头痛得厉害,实在没多余精力理事。如今在高位的妃嫔都在,你们且商议去。”
众人少不得应是。
太后经不得叨扰,我便领了众人告辞后一道回静德宫。
回到静德宫,奉上茶,杨卉气盛,忍不住道:“既然太后都主张严惩,也将事情交予皇后处置,皇后就不必顾虑了罢。”
我苦笑:“你我心中跟明镜似的,太后虽给了话,终究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办得不好,两头讨嫌在所难免。她在皇上心里头是什么分量,别人不知道,咱们能忘么?”
贤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这个理。”
杨卉冷着脸“呵”一声,道:“皇后贤惠,贤妃端庄,我自问没有这样好的涵养。她这些年也风光够了!我就不信,阖宫的人加起来,没她冯氏一人的分量。”
贤妃喝一口茶,缓缓道:“自皇后而下,妹妹有皇长子,原本该是头一份的尊贵,自然比她尊贵。”
这话显然戳到了杨卉痛处。
夏沐烜自冯若兰解了禁足后,一月里总有十数日在她宫里,待杨卉母子冷落不少。为着这份屈辱,杨卉也恨不得撕了她。
我将杨卉眉眼间的暗恨看在眼里,只作不明内情,道:“旁的还是其次,最要紧她父兄在朝中身居要职,皇上不好不顾虑朝堂。后宫要治,前朝也要稳,既是太后懿旨,本宫哪能失了分寸?”
贤妃道:“咱们虽然困在这里,无从探听,然而她父兄在皇上跟前分外得脸,倒是街知巷闻的事,如今连太后也心存顾虑,可见是板上钉钉的了。有道是顺了哥情失嫂意,皇后这差事可不是顶顶难办么?”
杨卉冷哼:“左右她冯氏一门的恩宠都是皇上赏的,再得脸终究不过还是奴才,太后未免过分抬举她冯氏了。何况论对国有功,又何止他冯氏一门?她那个父亲的宰相,可真是搏杀助国得来的么?哼!没的叫人听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