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煦,太陽亮而不熱,甚至有花瓣從外面飄進來,一路被吹進屋裡,落在地上。
藍衣夫郎給兩人倒酒:「這好酒,都該嘗嘗。」
倒的正是顧蘭時帶來的那壇酒,清透香洌。
顧蘭時小抿一口酒,笑著執筷,桌上擺的菜式許多他都沒見過,對面人看出來,便一一為他說明。
原來肉都是漢子在山裡打的野味,還有兩人出去採挖的各種山珍菜素。
談笑吃酒,好不快活。
耳畔傳來一陣雞鳴犬吠,顧蘭時忽然想起什麼,連忙下炕:「我該回去了。」
藍衣夫郎沒有挽留,和漢子一起送他到山腳下,指著前方一條寬敞直路說:「順著這條路走,一直往前,不要拐,也不要回頭,就走出去了。」
顧蘭時答應一聲,便同兩人告別,獨自踏上微微泛著霧氣的大路。
白霧翻湧,漸漸遮住身後的路口,以及站在那裡目送他的兩人一狗。
顧蘭時記著叮囑,沒有回頭,一心只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遠,他忽然聽見前頭傳來聲響,腳下便加快了幾分,伸手撥開雲霧,卻看見左前方延伸出去一條小岔路。
他站在原地沒動,心裡有個念頭不斷催促他,快些離開這裡,不要理會岔路。
就在他跨出去一步時,忽有哭聲響起,萬分熟悉。
顧蘭時不由停住腳,驚詫異常,那竟是他自己的哭聲。
腳下想動,在想起叮嚀之後,又落了回去,不敢亂跑,萬一迷了路,就回不了家了。
他站在那裡,往岔路盡頭張望。
不怎麼熟悉的男人出現在那裡,因有霧氣相隔,看不太真切,他仔細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是林晉鵬。
不止林晉鵬,還有他自己。
顧蘭時看見自己在和林晉鵬爭吵,甚至打了起來,即便聽不到聲音,也知道必是一番激烈撕扯,「自己」連神態都失盡。
霧氣涌動,畫面忽又變了,像是被切割成數十,要麼躺在後山茅草屋裡,拖著病體苟延殘喘,要麼是他被打被罵,磨掉了所有氣性,心如死灰,終日坐在屋裡不聽不問,最後沒有熬過寒冬。
兩三種終途,皆以悽慘收場。
而家裡人氣運也不好,天災水患,人禍地痞流賊,爹娘和哥哥弟弟過得捉襟見肘,甚至傷病。
顧蘭時於霧氣中看得分明,家裡人身上似乎都有黑氣纏籠,他心驚不已,只覺悚然。
也是在這一瞬間,他忽的明白過來。
當初夢裡所見一切,和眼前所出現的,都是種種警示,以警醒他,若和林晉鵬成親,等著他的,絕不會是好下場。
也幸好,有夢作預,這一場孽緣晦障,並未真的發生,他沒有踏上這條岔路。
驚懼之下,顧蘭時沒有再停留,快步沿著大道往前走。
可走著走著,眼前迷霧重重,他辨不清方向。
直到看見霧中有人影若隱若現,哪怕只是一個側臉,也熟悉無比。
裴厭。
顧蘭時抬腳就往前追,裴厭總是出現在前面幾步,他追不上攆不到,又氣又急,最後大聲喊:「裴厭!」
似有白光炸開,顧蘭時心頭猛一驚,再睜眼,房頂映入眼帘。
他輕喘著氣,驚悸不已,胸口突然一沉,星星爬過來壓在他身上,伸腦袋湊近,笑嘻嘻在他臉上啃了兩口。
神思迴轉,輕飄飄的身體像是被壓回原處,讓他有了腳踏實地的真切感。
剛才做夢了?
顧蘭時想不起來做了什麼夢,那陣心悸過後,聽見星星笑聲,還有外頭的狗叫和人聲。
他遺忘了惶恐,再想不起來,只笑著拍拍兒子肉乎乎的屁股。
一轉頭看見裴厭推門進來,不想自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便抱著星星坐起來。
不知怎的,顧蘭時很高興,眉眼彎彎,看見裴厭後,就更高興了。
裴厭見他睡飽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不自覺也露出笑臉。
太陽很好,又是晴日朗朗。兩人四目相對,儘是笑顏。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蘭時和燕子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只是小農之家的日常,寫不了太長太長,我自己覺得正文定格在這裡很好,以前種種都了了,往後都是屬於他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