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儿此时是面对着蓝湛的姿势,却始终不愿抬眼。不是怕看到他此时是何神情,而是不想让对方觉察自己的失望和难过。
又是半晌难捱的沉默。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不过是弹指一瞬,蓝湛轻抚上萧瑞儿脸畔,嗓音温柔中含着明显可察的歉意:“瑞儿,对不起。”
萧瑞儿忙摇摇头,牵起一缕笑道:“怎么能怨你……”
“当初那毒几乎浸入你五脏六腑,能捡条命回来——”萧瑞儿说着,情不自禁抬起头,看着蓝湛那头颜色火红的发,以及神色清明的双目,心间那股不甘和埋怨也便淡了:“那日假扮炎丽妍的女子别的都是假,说到你所中之毒,应该是炎丽妍本尊授意。”
萧瑞儿说到此,也有了丝迟疑,“你头发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当年强行拔毒?”
所以那日那女子才会装模作样的称赞他勇气可嘉。
蓝湛微微一笑,显然对此事不欲多谈:“那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
萧瑞儿一听这话,眼眶就是一涩,心底最后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抬手覆上蓝湛抚在自己脸颊的手,嗓音略微哽咽,唇角却是含笑的:“当年你会中毒,就因为我不懂事。如今你整个人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记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当年眼看着他被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带上马车领走,眼睛看不到了,两条腿也都断了,整个人被那种剧毒折磨的不成样子,意识都浑浑噩噩不清楚,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当时那老人就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对她说,你是想要一个活的陌路客,还是一个死的枕边人。
她当时没有多想,只一径求老者救人。如今想来,怕老人早就想到祛除蓝湛体内剧毒的最佳方法,而这种解毒之法,可能会对人的头部有所影响。
如今他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对过往事情也记得一清二楚,除却那头与常人有异的火红头发,唯独一点不完美,就是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可他确实信守承诺,从未忘记十年前那段情谊;又在没有认出她样貌的情况下,对十年后的她情难自抑。这样还不足够么?
人生在世,焉能事事尽如人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如同冰雪玉石,纯粹无瑕不染凡俗。
是她太过斤斤计较,才对他记忆上的瑕疵耿耿于怀。明明事态已经比她曾经所设想的好出太多。她曾经想过,他拄着双拐不良于行;也曾想象他双目尽盲,不能再如曾经那般对她深情凝视;甚至也被思念折磨到极致的时候,放任那个小小的不敢去正视的念头偷偷溜过脑海,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
只不过跟她所设想过的所有情况都不一样,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残缺和艰难,只不过因为他从一重逢就对她态度恶劣形同陌路,可将所有的气愤和不平加在一起,都抵不过再次被人拥入怀中温声细语的喜悦。
心间最后一丝阴霾也随风而散,泪盈于睫喉间微堵,萧瑞儿抬起头,正要开口,唇已被蓝湛直接堵住。
在轻柔吮吻中温言低诉,仍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怀恋的低沉嗓音:“瑞儿不哭……”
“是我不好……嗯?”蓝湛在结束一个绵长的吻后,将人一把抱起,倒退两步踹上门板,大步往后头院子走去。
途径后院十几步的距离,蓝湛步履如飞,待抱着人进到萧瑞儿的卧房,只前额发丝略微打湿。
将人小心放在床上,解□后佩刀和包袱,蓝湛转身又奔出屋外。
萧瑞儿被他前后不一的举止搅得迷糊,原本有些羞涩不安的心绪更添几分忐忑,不知他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在折腾些什么。
没一会儿功夫,就见蓝湛拎着水桶木盆进了屋。身上衣裳被雨水打的湿透,手上水桶却冒着折腾热气。
蓝湛关上门板,朝她扬唇一笑。动作麻利往盆子里兑好水,投湿布巾拧了几拧,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
萧瑞儿愣愣回不过神,接过布巾握在手里,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服侍自己洗漱。
用热腾腾的布巾擦过面,又走到窗边取了青盐漱口。转过身,就见蓝湛端着只杯盏站在身后,见她洗漱干净,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瑞儿喝水。我去洗洗。”
萧瑞儿捧着杯盏站在屋子中央,任蒸腾而起的水汽微微氤氲双眼。见那人微躬着身,洗脸时动作潇洒水花四溅,身躯却是在外少见的松弛。拧布巾擦脖子时还轻舒出一口气,有点孩子气的感觉,更多的却是让寻常女子不由屏息的男子气概。
蓝湛站在窗边就着木盂漱口,取过那盒绘着花朵的盒子,倒出些青盐在小木刷上。随着清新爽口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不禁略微眯起眸子。他家瑞儿平常就用这个味道的细盐漱口的么?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待洗漱干净,蓝湛将木桶盆子通通收拾好,将门闩好,心中偷笑着转身。就见萧瑞儿神情微怔,还站在原地捧着水发呆。
蓝湛也不在意,走到跟前,将人手中杯盏拿开,一把将人抱起就往床边冲。
萧瑞儿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句反抗的话,就被蓝湛压倒在床上,俯低身子亲了过来。
又是亲又是啃的折腾人半晌,萧瑞儿刚喘过口气,就见蓝湛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目中既有深情又含笑谑,唇抵着自己的,缓缓厮磨,徐声道:“我听说瑞儿从前最喜欢蓝色,怎地这屋子里和前面铺子恁大不同,连条蓝色的丝线都见不着?”